東青是煙羅送給我的小侍，長相清秀，看起來十五六歲，和我差不多大。
    這是我自從睜開眼來第一次踏出少卿府，春雨過後，地麵仍然有些濕潤，冬青扶著我的時候一直再叫我注意腳下。
    “公子小心。”
    “你才要小心，看準了再走，別把琴給砸了。”我回頭囑咐。
    “奴才一定誓死護著公子。”
    “嗬嗬，別說得這麼嚴重。”我拉過冬青，讓和我並肩走。
    “公子請上馬車。”前麵的管家叫了一聲。
    我詫異地望了一眼，冬青立馬笑著解釋道：
    “這是大將軍派來的馬車。”
    “……原來是這樣。”
    ……
    駕車的車夫“馭”地一聲，我透過簾子一直望著少卿府大門口，希望看見姐姐，哪怕一眼也行，可是那裏空空如也，出了兩三個打掃的奴才，什麼人也不剩了。
    冬青看我顏色低沉，便道：
    “公子這是想家呢，還是馬上要見到大將軍緊張呢？”
    我一時啞然，“都有吧，畢竟這是我第一次出遠門。”
    “不對呀，公子不是第一次出遠門，公子難道不記得兩個月前曾在樓蘭使者蕭大人那裏住過一段時間嗎？”
    蕭大人？
    我實在沒有印象，我也沒有兩個月前的記憶，隻好苦笑道：
    “很多事，現在都記不起來了。”
    溫室裏的場景便是我記憶的開端，煙羅是我有清楚記憶以來第一個見過的人，我對這裏所有的認識都來自煙羅，但當我撫摸到琴弦時，那種異樣的熟悉感卻是來自內心，即使我已經完全忘記了該如何在弦上奏出美妙的曲子，可是我還是想在琴上盡情享樂一番，可是下意識撥出的音色竟十分憂愁，勾出了人心底最深的懷戀。
    我莫名地煩躁，撥開簾子想看看外麵的景色，可是不遠處一個淺綠色袍子的男人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他身材頎長，頭發黑得像墨一樣，柔順及腰，他的鼻梁很高，皮膚是健康的象牙色，微微上揚的唇角更讓人挪不開眼，我一時看呆了，突然，他側首向我這個方向看來，當他的眼神和我的碰撞在一起時，我驚得手一抖，趕快放下簾子。
    冬青看我在低喘氣，“公子怎麼了？”
    “啊？沒事，沒事。”
    心髒撲通撲通地跳，那人的眼神深不見底卻勾人心魄。
    我沒有理會冬青，再度先開簾子去看，可是原地早就沒了他的蹤影，剛才那個像謫仙一樣的人不見了，如夢如幻，好不真實。
    馬車在護國大將軍府門前停下，我驚訝於這樣宏偉的建築，門口的兩座大石獅子含笑吐珠，門匾上五個燙金的大字“敕造護國府”。
    “好壯觀。”在我身邊的冬青忍不住發出感歎。
    “嗬嗬……”遠處迎來一個莫約四五十歲華衣男人，我料想，這應該就是護國大將軍了，正欲行禮，那人便上來說道：
    “公子一路趕來辛苦了，老爺已經在正廳等您了。”
    “您不是大將軍？”我問道。
    “嗬嗬……老奴是將軍府的管家沈意，大將軍英勇颯爽，豈是我們這些奴才可以比擬的。好了，不多說了，公子快去給老爺請安吧。”
    “哦，好。”
    沈意引我如府，府中景象著實嚇了我一跳，竟有個小瀑布，旁邊臨著水榭樓閣，桃林花海，一條人工小溪貫穿了整個庭院，溪中錦鯉翻滾，金紅色的襯得波光粼粼，這些魚像是有靈性般，一直跟著我的腳步遊走在我腳下，我頗來興致。
    沈意道：“老爺沒太多愛好，除了一些軍人的癖好之外，唯獨就愛養魚了，這些魚，他還不讓下人喂，都是自己親手養的。”
    “我聽說，養魚的人大多心平氣和，這倒與將軍的形象不太像了。”在我心中，能夠帶兵打仗，英勇殺敵的人應該是威嚴莊重，鐵血甚至是不近人情的，怎麼會有這樣平緩的心境喂魚養花呢。況且，大將軍應該有四五十歲了，子孫滿堂不在話下吧。
    “那麼，你覺得，將軍應該是怎麼樣的呢？”
    下一刻，沈意和我都震驚了，這話並不是沈意說的，聲音來自身後，語氣平緩，很溫柔很溫柔，大概煙羅都沒有這樣的語氣，可是我偏偏很喜歡聽這個聲音，想去看看是怎樣一個人才能擁有這樣美妙的音色。
    我看見沈意恭敬地行禮，隻說了兩個字，“老爺。”
    我頓時木了……
    “嗯。你們先去忙吧。”
    沈意領著眾人退下，我僵著身子不敢動彈。
    身後那人又輕笑道：
    “怎麼不說話了？”
    我呆呆地轉過身子，低著頭，“我……”
    剩下的話還沒出口，我就被自己噎著了，因為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已經站到我身後，他身上淡淡幽幽若隱若現的香氣包圍著我，我驚得一時間腳下不穩，仰麵朝水池裏滑去。
    自然，也沒忘了把眼前的人拉下水。
    “啊……”一聲尖叫。
    水下的鵝卵石硌得我生疼，我立馬彈跳起來，就感覺有一雙手托著我的腰把我扶起來，但我在慌亂中還是嗆了幾口水。。
    “咳咳…咳咳…”
    “怎麼樣，哪裏傷到了嗎？”那個溫柔的聲音在我上方想起，我這才意識到，我現在正被他抱著，這樣實在太狼狽了，下意識地想要掙脫他的臂膀，他卻把我箍得更緊。
    “別動，我先扶你上去。”一種無形的壓力在我周身。
    我乖乖任他擺布，卻在不經意間看清了他的樣子
    ——象牙色的皮膚，高挺的鼻梁，以及近距離可以看見修長濃密的眼睫。
    竟然就是那個消失了的謫仙!
    怎麼會這麼巧合？
    “莫愁，這就是你給我的見麵禮？”
    等我緩過神來，眼前的男人以經在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我。並不威嚴，卻足以讓我不寒而栗。
    我自知犯了彌天大錯，“對不起，是我沒站好，對不起。”
    我看見他發梢上滑落下來水珠，將他肩頭淡色的衣料染成深色，但很明顯，他衣袍的下擺已經完全被水浸濕。
    便把頭埋得更低，小聲道：
    “對不起。”
    男人輕笑兩聲，“看到我來，嚇得你都站不穩了？”
    “啊？沒，沒有。”我拚命搖頭。
    “那這是什麼？”
    “唔……”我下意識地抬頭，已經猝不及防，他溫熱的雙唇貼在我的唇上。
    一時間大腦轟鳴，我不知該怎麼反應是好，那悠然的香氣就在鼻尖，越來越濃。
    他並未做別的動作，隻是單純地這樣挨近，讓我感覺好像過了幾個世紀那樣長久。
    “老爺！”身後一身高呼讓我的腦子一下子清醒過來，我一怔往後退了幾步，男子也站起身來看著過來的人。
    遠處一個小侍急匆匆喘籲籲地跑過來，“老爺，陛下急召入宮。請您快去。”
    男人不禁皺起眉頭，但還是道“我知道了，去更衣。”
    “是。”
    男人沒走兩步又停下來，看了我一眼，對書文說：
    “幫他把衣服換下來，帶去瀟湘別苑休息吧。”
    他很快消失在視野裏，我佇在原地久久望著他遠去的方向，唇上依舊清香，我不禁摸了摸唇。
    他就是，護國大將軍，沈沛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