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起滄然  第八十五章 帝王詔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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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及樓蘭之前急尋自己,方才未來得及談及此事,汝嫣凝夜看向了他的胞妹。可白衣女子顰眉搖首,看來也猜不出自己的夫婿召雙子何事。
    為了那堆奏折?不大可能,凝夜從不寫折子的,羽令要訓斥怎麼也訓不到凝夜的頭上。更何況,若是為了折子的事,羽令沒道理在那些官員進去那樣之久後才傳詔,予澄替她前去滄然殿詢問凝夜是否歸來的時候,可沒見著有其他人在找凝夜!
    可……
    夜幕初降,那座輝煌的宮殿中燈火通明,看來眾朝臣們還留在奉晨殿內沒有離去。
    “……雲初。”
    “屬下在。”難聽至極的聲音自青年的嘴中吐出,再度將白衣女子嚇了兩跳。一詫為滄然殿出去的沈雲初竟然還能夠出聲,二詫昔日溫和悅耳的聲音竟成了這般的破鑼聲響。樓蘭還未來得及表示出自己的疑問,雙子接下來的話語便已經吸引去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她應該已經快到流年城了……”
    誰?誰快到流年了?依稀地,腦中閃過一張稚嫩的麵孔,樓蘭的眸子緊盯著她的雙子,她希望,自雙子的唇中吐出的,是她所希望的那個答案。
    “……往太陽落山的方向,去支援琅琊宇……幫我把曇汐接回來。”
    汝嫣曇汐,舊國承光帝之女,位序二十二,耀帝、皆帝、隨帝之妹,封號朝蝶。皆帝繼位之時,有熾霖國主為子求親,皆帝一年,朝蝶公主嫁予熾霖太子為妃。後值熾霖宮變,熾霖國主逝,太子亦亡於手足,唯餘落纓之公主,立為後。熾霖國內動亂未平,又有外患雲澤來襲,宮傾國覆,又唯餘公主生,為雲澤妃。
    熾霖之亡,成就了朝蝶公主傾國之名,她亦自此被稱“妖姬”。
    誰又知曉,這被傳為禍國妖姬的人,她也僅僅是個無力自保的少女。隻能歎她生為女胎,若是生為皇子,她的命運斷不會為帝者所掌握。正如現今瞑朝之帝,她的異母兄長汝嫣焚涅。容顏之殊麗更甚此姝,可天下間敢動其分毫之人又有幾何?
    權,唯它可以護得己身。
    話音已落,在周遭之人仍身處思緒中時,紫色瞳眸中有流銀掠過,它出於蒼白指尖,直竄那侍者眉心。侍者的眼漸漸地空茫,沉重的眼簾催促著他休息,他亦服從了自己的本能,合上眼眸,身體軟軟地倒下,陷入沉眠。
    “……在曇汐回來前,你先休息一晚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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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雪帝召見國師凝夜,為的還是禦案上堆積的奏折。
    如雲侍者入內,一盞盞地挑亮宮燈,燈火映著材質反光的牆壁,室內戛然一亮,更甚白晝。伸出手掌,你無法探知影在何處,因此,奉晨殿宮燈謂之“息影”。息影燈來自舊朝隨帝,那位奢侈的君王僅在此殿所花費的銀兩便不下數萬!
    室內亮甚白晝,然而負手立於案前的男子,他的視線落在堆積的奏折之上,深沉的眸色更似暗夜。奏折的問題並非從今時開始,自他登基以來,遞送到手中的奏折問題頻出,大有愈演愈烈之勢。到了現在,這位昭雪帝覺得他若是再不作出點什麼表示,今後每個日夜恐怕都得整日同這些折子為伴了!被人當成軟柿子的感覺可並不好。
    這堆奏折的內容真可謂花樣百出,大到他國於白曌邊境駐兵,小到抓到流年城有人當街鬧事,更甚至還有的涉及官員娶親……
    但大致來說可以分為三類。將雞毛蒜皮的小事報上來的多是跟隨他起兵的將士,雖然封官得祿,但也有不少未接受過正統的教育,不知奏折究竟該言何事,又該如何去言?也有小半仗著曾經的功績逍遙,認為他會顧著兄弟情意,不理正務,順便做些踩在律法邊緣的事。第二類為他暗自挑選培養的官員,涉政尚淺,又為上司明著暗著誤倒,折子自然紕漏常出。當奏不奏,不當奏的卻紛紛出折上奏。而第三類……白羽令的視線自麵前的舊朝遺老的麵前掠過,他們是一群官場裏活著的老狐狸……
    大小錯誤均抓不著把柄,隻是時常使使小絆子罷了。而正是這些小絆子,讓他的頭比麵對其它數份奏折都還要疼。
    順手抓過放在最上方的奏折,這本折子他已經看過,也寫下了批注。大意是說雲澤內亂,有災民紛湧至白曌邊境,請他示意該如何處置。本該簡短的一段話,就算以奏折的形式呈上也該沒有此本之長。偏偏,書寫的那隻老狐狸就有這麼個能耐,玩盡了語言遊戲,令他非得逐字逐句地認真看下去,若是一不小心錯看一兩字,就可謂失之毫厘差之千裏了!
    這群狐狸位高權重,非大事不奏,他們的折子就算繞到了天之盡頭,他也不得不看。至少在暗中培養的繼任者可以獨當一麵之前,他們還可以有恃無恐幾個年頭。
    食指與中指相並,於桌案輕輕叩響。
    門扉由外推開,侍者立於檻前,攏袖垂首。
    “汝嫣國師還沒有到麼?”著正白袍服之人,深黑瞳眸凝於侍者的身上,他沉聲道。
    “回陛下,滄然殿傳來消息,國師大人已經回宮,許是在皇後娘娘那裏兒……已經遣人去請了。”
    揮手示意侍者關門退下,他旋身坐回桌案之後。勾起唇角,展現的笑容莫測,“既然如此,那卿們就再陪孤等等吧?”
    這是一個詢問的句式,然而帝者所言有誰敢逆?陽奉陰違是得到了暗處才能夠做的,至少在現在這般的明麵下,無人膽敢說出一句反駁的話語。任帝者悠然坐於桌案之後,高高的奏近阻住了帝者的視線,所以昭雪帝的“看不到”很是正常——看不到所有的臣子盡皆跪地。
    在上位者責罪之前先一步跪下認錯,這本是為臣者慣為之事。好比是重拳頭落在軟綿之上,怎麼著也解不了氣,反倒徒自生悶。
    如此這般之後,昭雪帝惱得連說了幾個“好”字,
    ——既然卿等的奏折頻頻出錯,那即是不了解該如何擬折了吧?無妨,孤這僅做了三五日皇帝的人都不懂了,又有何顏責怪爾等?
    這話聽來並無怪罪之意,跪地的臣子卻莫明地,感覺到了不詳。
    昭雪帝白羽令,他會是個這麼容易相予的人?
    答案當然為否。
    ——既然孤等盡皆不懂,那便請位懂的人來授教……如何?
    有聰敏者立即給出了昭雪帝其所要的回答,
    ——汝嫣國師曾代使君權,若要授教,非其不可。
    ——卿家所言甚是。
    不等其他人有所異義,昭雪帝的一句話便下了定奪。令侍者去請國師前來,甚至特意囑咐了,若國師有些其它事情尚未辦完,莫要妨礙。弟子召師者前來本已不妥,若是耽誤了師者的其它要事,情何以堪?
    言下之意便是請國師莫要來得太早。君是君,臣是臣,君者有召,臣者哪有不立即前往的道理?此番言語中的潛意思,任何人都可以明了。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滿地的新老狐狸,他們均有這種感覺。
    腿腳久跪得以致發麻,須發皆白的老者皺疊的眼皮下,昏黃的老眼中有精光閃爍。閃爍的精光隻在刹那,兩眼一閉,他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司空大人——司空大人——”
    “您老沒事吧!”
    “陛下!陛下——請陛下開恩——”
    “司空大人昏厥過去了!請陛下念其年邁放過……臣願代其受罰!”
    “臣願代司空大人受罰——”
    昭雪帝自案後立了起來,望著滿地匍匐的臣子,恨得咬牙。且不提這老臣不知是真暈還是假暈,這暈的還還不是時候……一群老狐狸抓緊機會跟著演戲,新狐狸不知是道行尚淺還是也盼著盡早脫身,也跟著將發首磕叩於地,請他開恩。
    風向已變,現在倒成他的不是了。
    連門外的侍者亦察覺到殿內異處,慌忙推開門來,一眼見著的,便是倒地的老臣與願代老臣受罰的眾卿。這般的情景,換作你,又會作何感想?
    侍者認為自己撞破了不得了的大事,慌慌張張地想要盡早將門扉合起。這個舉動,看得昭雪帝的麵色一沉,眸底隱含殺意。
    門扉將要合起,殿外的暗夜即將消失於逐漸變窄的視線之中——
    一隻手突兀地伸出,抵在門上。
    侍者望著那忽然而自的素手,門扉極致的華美更襯出手掌的慘淡蒼然,放到一處,又有著莫明的相合。順著纖長的手腕,侍者見著了軟綢墨袖,這樣近的距離,幾乎看得清袖上的隱隱暗紫圖騰。輕薄且冰冷的寒玉雕琢的無情五官之後,紫色的眸中透著徹骨的森寒冷意。
    國師大人是何時來的?方才他驚惶之下竟忘卻了留意來人!慌亂地撤下欲合門的手,在國師大人已然踏入之後,才緊急地提示陛下國師大人到了。
    白羽令轉移視線,望向推門而入的墨袍之人。
    “陛下。”躬身行禮,未曾束起的長發因著他的動作流泄而下,鋪灑滿身。繁複的衣袂與隱晦的紋飾有著某種與奉晨殿相似的細致,優雅的舉止更與這般的殿堂相契。殿內輝煌更甚白晝,明亮折射暗夜,出奇地醒目。
    ……像根紮在眼底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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