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起滄然  第八十四章 天階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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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小霧”,讓早熟的孩子驚得瞪大了眼。倆詞“曾祖父”和“重孫輩”,小小手指數啊數啊數輩份,數清楚後望著“渺霧哥哥”,嘴角隱約抽搐。
    侍立一旁的一幹祭司與使女別過臉,很有默契地當作什麼也沒有瞧見。
    一語成禍的人混然不覺看起來隻似十來歲少年的神殿祭司眼底的凶光,自顧自地搖頭歎息,“小霧啊……唉……我是不是又老了?雲初他、他竟然說……唉……”
    “說什麼說?你早該踏進棺材了,生個那麼小的兒子出來笑話你的活該……你!還有你!”作為神殿的最高掌權者,雲渺霧的手點了兩個祭司,然後又給往銀發人的身上指了回去,“把這玩意兒給我扔出去!”
    被指到的人一哆嗦,惶恐出聲,“可是前任神殿祭司大人他……”語音未落,瞟見少年模樣的人似笑非笑的模樣,連忙緘口,再不敢反駁。
    “原來你還知道誰是前任誰是現任啊?”這位神殿祭司大人,他的麵上失了怒氣,唇角揚起,倒是笑得頗為無害……當然,前提是你得忽略掉他話語裏的一根根刺。
    再度打了個寒顫,兩位祭司一左一右架起銀發之人的肩頭,就往殿門處拖!而那被拖著往門口走的人,慢悠悠且平穩地飲著荼水,不緊不慢地歎息。已經到了大殿門口,然而那最後將要踏出的動作怎麼也邁不出去,隻是那一聲歎息,兩邊的二位祭司便像被定在了原地。
    “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唉……”拂了拂衣上的皺折,正了正發上玉冠,理了理略微不整的銀發,他歎息著立起身子……轉眸,瞟見一張放大的如玉麵頰,雲渺霧!
    摩挲著下顎,雲渺霧的眼細細打量著雲機子的五官,像在觀賞一件藝術品,看著雲機子感覺有些毛骨悚然。隻用看的也就算了,還伸手……抓、呃……是勾住他的下額,抬高,“其實,撇去一大把的年歲不談,這臉還真是保養得不錯嗬?”
    “本是同根生……本是同根生……小霧啊!再怎麼也不能對自家伯伯出手啊……”
    “就是不知道嚐起來,是什麼滋味了……”自顧自地說著,年少的麵上勾起攝人的笑,帶著些許的媚態。
    雲機子睜大了眼,看著那張臉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嚇得全身汗毛立起,猛得把身前那人一推,踉蹌後退!他忘記了,他這是在門口,這一退嘛……腳跟碰上了門檻,身體直直地往後倒!
    “小霧,小霧……”
    冷不妨地,瞅見侄子麵上不懷好意的笑,生生把探出的手又縮了回去!雲渺霧一笑露齒,笑得那叫一個純良無辜……才有鬼。銀發人縮回手,他倒探出腳,狠狠的,把人給平踹了出去!
    大殿之外,是高高的階梯,朝下。
    那抹白影掠過了殿外的平台,在神殿祭司踹出的衝力消彌後,順應了地吸引力這一遠古哲學,直直地落到台階上……然後滾了下去……
    步至樓梯邊,望著還在咕隆咕隆往下滾的前任神殿祭司雲璿機,雲渺霧可謂心情大好。神殿大殿前的階梯可是被稱天階的,可想而知這人就算用滾的也不會那麼容易到達底部……更何況衝勢這麼猛,也許會衝過下頭朝拜的廣場從山道階梯滾下山去……
    “讓你這老不羞的生個比凝夜大不了幾歲的‘堂弟’氣我……活該……”低聲的嘀咕讓身後追來的一眾耳聰目明的祭司們笑亦不敢,怒亦不敢。
    “神殿祭司大人、神殿祭司大人……”有人畏縮地開口。“前任神殿祭司大人這麼摔下去,隻怕……隻怕會……”
    “至多成豬頭嘛!這老家夥有這麼容易死的話老早就被我給毒死了!”擺擺手,他往殿內走去,“我回九重宮繼續淨化那什麼傳國扳指……記得我的規矩,長得醜的一律不見。尤其是豬頭!”
    說起來凝夜這孩子還真夠不懂事的,明知道自個身上死氣重還跑去淨化那見鬼的扳指!若是從前,什麼多羅鬼帝什麼千古怨靈盡可以往這孩子手裏扔,但今昔可不同往日,凝夜雖然活著,但也算不得真正的“生”。依靠術法強留人間的魂靈本身便為不潔,再想要淨化落纓世代皇帝傳下來的傳國扳指,無異於是癡人說夢。
    若隻是癡人說夢那倒還好……起碼扳指裏的那幫怨鬼不會因凝夜身上的死氣而驚醒,不會因凝夜欲淨化的舉動而警覺,不會像現在這般難以對付……
    果然還是盡早舉行儀式,讓雪得到解放,順便讓這孩子徹底活過來接手神殿比較好麼?
    走出幾步,想起什麼似的,再度回首,“啊,對了!如果那老頭哪天來的時候臉已經複原了,順便幫我把他的皮扒下來,那麼嫩的皮膚還是長在本座的身上比較合適……”
    天的盡頭,烏鴉飛過。
    嘎啊——嘎啊——嘎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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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麵的天空紅豔似火,將逝的殘陽不甘心地在天空的盡頭揮灑出它最後的輝煌,火燒雲的色調明媚,但也掩不去將要凋零的本質。
    在這高牆環繞的宮城裏,是見不到那即將消失於天野交彙處的殘陽的,就連原本映在牆上的灼灼之炎,它的亮度亦在減退。抬首望天,高牆之內的晚霞也將離去,再過一會兒,月亮也該現出它渺茫的身影了。
    “還沒有回來麼?”聽到了腳步聲,把玩著掌心的銜珠鳳簪的白衣女子轉首,問出了一句她已經知道答案的話語。
    曾經凝夜的言靈,現今她的隨侍女官,予澄恭敬地回答白衣女子已經知曉的問題。
    如果凝夜回來了,知曉了她在找他,不會不立刻趕來。每一個來臨的腳步聲都有可能來自她的雙子,但也盡皆不是。自在母親腹中起便相依相傍,她怎麼會聽不出與自己雙生的另一半的腳步聲?打從一開始,就是明知故問罷了。
    素淨的麵容之上,細致的眉宇微顰。斂了唇的白衣女子,輕風般的淡然隨和不再,透著些許的清冷的神情讓立於一側的予澄幾乎以為麵前之人為自己的夕時舊主。
    “他到底去了哪兒?臨走的時候就沒有同任何一個人說起過麼?”低聲的抱怨像是詢問,然而身側的予澄隻是兀自立於她的身側,不見回複。
    如果是凝夜一個人出城、或者身側跟著較為信得過的人,樓蘭猜想得到他們會去的地方是城外的墓地。但現今的滄然殿,啞奴已死,沈雲初回了師門,言靈又跟在她的身邊,再無可信之人。而同國師凝夜一起離開滄然殿的,是一個被江湖中人稱為魔醫的老人,雖然“蝕音”為此人所製,但凝夜同此人見過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不知道這二人為了何事去了哪裏,天色已經這樣晚了也仍未歸來。緊握著掌心的發簪,女子的神情有些落寞。她想幫羽令,但以她的身份會見臣子實在不利,在這樣的情況下,唯一能夠幫她的,就隻剩下凝夜了……
    凝夜,為什麼你還沒有回來呢?我們自小相扶相依,你在我闖禍的時候替我善後,我在你病重的時候日夜守候,母妃失蹤之後,我們僅剩的唯有彼此。從什麼時候起,我們開始疏遠了呢?你日漸冷漠,即使是麵對我的時候,心底也隔著一道牆。有些事情你不欲讓我知曉,你擔心我無法接受,可我又怎會忍心重擔盡由你一人背負?
    雙子本該心意相連,可現在的我讀不懂現在的你。我不知道你究竟瞞了我什麼,更不知道為什麼在大婚當日、我殷殷期盼的時候你沒有出現……
    越來越不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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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蘭見到她的雙子的時候,天空尚未完全暗下,但她希望雙子相助的事情已經得到了解決。解決的人不是她,而是那坐在一堆奏折麵前苦惱之人自身。
    在已不見花瓣紛飛的櫻花樹下,白衣女子盈盈而立。望著遠處的侍衛林立的奉晨殿,唇角勾起,揚起的笑意似極了拂麵輕風。除卻凝夜,有資格立於朝堂之上的最後一個臣子已經入內。用不著找借口入內,她也猜得到此時的奉晨殿內是如何景象。過去皇權真空時期,麵對堆積的奏折,凝夜曾經做過的事情正在重演。
    “樓蘭。”
    風花搖曳中,女子回眸,銜珠鳳嘴垂下的顆顆珍珠落在她的頰邊,在微暗的景中有一圈圈的淺淡光華漾出。她望見了不遠處遲來的雙子,一身墨衣,以額飾束發,麵敷白玉。靈動的眼眸轉動,視線落於他身後之人,沈雲初。
    “凝夜,雲初回來了?”她有些詫異地問道。這倒是她沒有料到的事,雲初歸來得竟是這樣地快。快到,她尚未來得及作出絲毫的準備。
    汝嫣凝夜含首,“嗯,他回來了。”
    “那……”她垂眸,絞著織銀的袖口,語氣裏帶著不安與猶豫,“那雲機子師徒……他們現今的所在,凝夜你……”
    “他們遷到了神殿無名山下,我動其不得,也無動其之意。”
    聲音裏的冷如寒潭之水,廖廖數字卻是讓白衣女子心口懸起的大石落下。凝夜同羽令相爭,這不是她願意看到的,即使沈雲初的離去出自她的授意。
    滄然殿趕走沈雲初,他能夠回歸的地方就隻剩下雲機子的身邊。而雲機子,親手撫育成長的弟子歸來,即使明白其中有詐,他也隻能夠選擇接納。以沈雲初的才智,不會猜不透她的用意,他的回歸即是背叛。
    她以為雲機子即使接納沈雲初,也不會接納得這樣地快的,所以沒有太早地作出應對。他的歸來,煞了她個措手不及,直到聽到凝夜並沒有利用的意思,這才完全放下心來。她不願意看到羽令為難的神情,尤其若是當他知曉,令他忍痛抉折的事情來自於她……他,會如何看待她?
    很快地,樓蘭又意識到自己鬆懈的模樣太過於明顯,急急地想要在凝夜的麵前解釋,陡然抬首,望入雙子冷冽的的眼。
    “凝夜,我不會讓羽令動你!”
    話語甫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這樣的一句話,是很明顯的一句維護,看似護的人為雙子,但換個角度,便又有了別樣的意思。它的潛台詞是,我不會讓羽令動你,所以你也莫要傷他。這句話,是站在羽令的身邊說的。
    對麵,墨色袍衣與她的白裳形成鮮明的對比,一如暗夜,一如白晝。覆麵薄玉的空隙間,紫色瞳眸森寒如初,並未因她的話語而驚起絲毫的波瀾。
    他,是理解,還是寒冷?
    她看不懂。
    心髒揪了起來,她無意傷他,從來都不想傷他的啊……
    “我明白的……樓蘭……”
    有冰涼的手指觸上她的皮膚,柔軟的墨緞在她的眼下輕拭,潤澤的濕意讓她知曉,她流了淚。熟悉的聲音,如同魔魅一般地抵至她的耳畔,令她心安。
    “我不會讓他為難的……樓蘭,你放心……”
    “……嗯。”
    此時,有侍人匆匆而過,也許是心緒過於焦急,以致於忽略了前方路線之外的風景。直到超出數步之外,才驚覺地回首,複又匆匆跑回。
    “國師大人!國師大人……總算找著您了……陛下、陛下已經傳詔您很久了……”
    此言一出,樓蘭驚,凝夜也詫。
    作為一個曾經手握重權的前朝國師,傳他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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