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走是留結局都是一樣，再加上他暫時還不想回去當天空之子……他的選擇是留下。
    不經意間，視線觸到凝夜脖頸上被大力勒出的泛著青紫的痕跡，既然關於什麼陰謀的問題凝夜都答了，那他問這個應該沒什麼吧？“凝夜，你是哪裏惹到羽帝了？”
    在他的映象中，羽帝一直是個謹慎的人，雖然有時也會衝動一點，但那一定是對方的言談或舉止觸到了他在意的某一點。
    “讓你來救我時，雲渺霧沒有說麼？”
    “那家夥隻說你快被羽帝弄死了。”一提到這個人，絡緯秋恨得咬牙切齒。
    淡淡應了一聲，著墨色衣袍的人伸出攏在袖內的手。掌心向上，病態蒼白的手掌中躺著一塊墨色玉石。
    絡緯秋認出來了，這是他曾在羽帝那裏見過的，由前朝公主樓蘭所贈之物。它看起來很漂亮，也許是玉吧？但若是丟進石頭堆裏也隻會被當做一顆漂亮的石頭。記得某一次白羽令不小心遺失了這東西，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幫忙在周圍找，可怎麼也找不著。直到有附庸風雅之人發現躺在地上的一塊石頭很不錯、可以雕作鎮紙，而後在陽光下發現石中景，這才知曉白羽令要找的東西就在手裏。
    還未等絡緯秋發出感歎，凝夜的這隻手抬了起來，廣袖滑落至臂彎，另一隻同樣的東西就係在他的腕上。
    一眼即知它們該是成對的。“這當真是樓……公主樓蘭的東西？”
    “我告訴他——在十一年前，我將此玉訣贈予了一個行刺承光帝未遂的刺客。”
    一身藍衫的年輕人被駭了一跳，“他遇到的人是你？！真的假的？！”
    怪不得白羽令動怒了，得知自己心裏的那人是個男子、而且還是自己極為討厭的人物，白羽令沒什麼反應的話才叫有鬼！
    “凝夜，送他東西的真是你？”也並不是不可能，據聞皇子凝夜與公主樓蘭幼時一模一樣，長大後才漸漸可以分辨出差別，而且這二人那時又喜歡玩“猜猜我是誰”的把戲……凝夜假扮樓蘭遇上羽帝而後將東西送出也有可能發生。
    汝嫣凝夜側過首對殿內打掃的侍人吩咐，“去替我把雲喚來。”
    世界的安靜隻在一瞬間，在那侍人被調離的時候。再也聽不到鳥兒的鳴叫，連空氣也停止了流動。仿佛，有什麼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絡緯秋驚詫地看向汝嫣凝夜，這裏可是流年皇城！流年皇城不是禁止術法存在的麼？那這又是如何回事？！
    “隻要我想，任何人都可以成為羽帝心從所念的樓蘭。”
    末字吐出的下一瞬間，有什麼消失了，又有什麼出現了。消失的是隔絕一切的屏障，出現的是那被隔絕的一切。
    “什麼意思？”他不由地問。
    對方不答，轉身入殿。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散花閣內，輕風拂過，萬花拂動。空中翩飛著各色珍株的花瓣，或深或淺，或明媚或妖嬈，景象華美得像舞女奪目的裙裾。
    有長翼的飛鳥由枝上遨下，撲扇著翅羽落在白衣女子肩上。它伸過腦袋在女子的頰邊輕輕磨蹭，些微的瘙癢讓女子忍不住咯咯地笑出聲來。
    女子蹲在珍株遍布的地上，身側放有藤蔓紡織的籃，一雙青蔥一樣的玉手小心地拾起帶著些許殘敗的花瓣兒，將它放入籃內。看得出她曾經沒幹過這類似活兒，不然那麼多在天空飛舞的殘敗花瓣兒又怎會給她生生漏掉？
    “我沒有辦法相信你，沈雲初。”女子柔軟的聲音婉轉得像拂過她鬢邊的風，然而當她抬起首後，露出的卻是一張平凡無奇的臉。平凡得與身畔經過的任何人都是那樣得相似，讓你過眼即忘。“羽帝是你的同門師弟、尹覺瑤是你師傅最疼愛的師妹、江瑉是你曾經的未婚妻，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相信你。”
    在她那雙瑩潤的黑瞳所落之處，立著另一位墨衣青年，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名死士的青年。他的唇角內斂，像帶著淺淺的笑，隻是這笑配上慘淡的神色怎麼瞧也成了苦笑。
    嘴唇蝓動，無聲的話語由他的唇內吐出。
    “愧疚不是你留在這裏的理由，當日之事本就與你未有任何關係，你最好給我一個讓我可以接受的理由。”接著，像是知曉對方會說什麼似的，她輕笑著出聲，“不要告訴我你是戀上了我或凝夜……還有你也不需要鎮魂歌，所以這個理由我也無法接受呢！”
    “你不可以再留在這裏了。”這句話，是堅決的。
    墨衣的青年跪了下來，深深含首。
    女子別過首，身側的花籃上覆著的大片蕉葉被飛吹得一起一伏，若不是有石子壓著，恐怕已經與那漫天的花瓣飛作堆了吧？對青年的行為視而不見，她拎起了花籃起身，“羽帝說滄然殿畢竟是在宮裏，所以令言靈將殿內侍人編製成冊交上……你在那之前走或者找到一個能夠讓我信服的理由吧，雖然讓你離開是我所要求的，但我也不肯定凝夜為了讓你離去會用什麼法子。”
    白衣女子拎著籃子緩緩地向散花閣外挪步，忽一陣驟風玩笑似地吹起順著肩頭垂下的長發……
    “呀啊——”花籃落到了地上，她駭得鬆開了掌中的一切，緊緊按住後頸上的長發。緊接著，她警惕地瞟了一眼沈雲初，對方是在她驚叫時才抬的首，那時她的手已經按上了後頸，應該什麼也沒有被看到才是。
    覆在項上的手發覺了項上的凸起，這才想起，她今日也是不例外地將前發拉至後發底作結再環至前胸垂下，就算沈雲初在風吹起她的長發時就已經抬首也瞧不見什麼。終於鬆下了一口氣，頹然跌坐到地上。
    麵對對方衝過來欲將她攙起的手，她搖首，安然自若地立起，好像什麼事也未發生過。真的什麼事也未發生過麼？女子的眼睇向歪在一邊的花籃，蕉葉靜靜地躺在地上，一籃的殘花都加入了漫天飛舞的行列。
    有沒有搞錯？她剛剛才拾滿的殘花……
    她即然扮作侍女，就不可以放著侍女該做的事情不去做啊，會被羽帝插入滄然殿的探子懷疑的啦！怎麼可以這樣？以前她在殿裏大搖大擺地穿著盛裝華服都不會有半點顧忌，現在倒好，竟然讓她想出潛雪苑就非得扮成侍女做侍女的活兒才成！
    立在旁側的青年看了一眼漫天的殘花，騰空而起，信手一揮，數片殘花已在掌中。女子的眼一亮，怎麼沒人告訴她可以用這種方法？
    鞋尖點地，她亦借力騰空，長袖舞動，花瓣無論是豔是殘皆入了她的藤籃。
    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呢，這種飛舞的感覺。她啟唇而歌，低低地詠唱與風相融的歌聲，讓聞者的心情不由得舒緩。
    一個旋身後，她看到了自己的兄長。覆著白玉麵具，一襲墨一樣的長袍猶如暗夜，而那雙幽暗的紫色雙眼則是夜間寒冷的深潭。夜一樣陰暗的人嗬……她璨然一笑，如若輕風，帶著漫天的明媚投入兄長的懷中。
    凝夜怎麼會陰暗？她不會讓他陰暗，她會讓可能致使他陰暗的事物消失的。
    “哥——”她難得地喚他哥哥。
    撲上去的時候，她發現腳邊有個硬硬的東西，垂首，才發現那是一個人。如果她沒有錯認的話，這個人應該是羽帝插入滄然殿的棋子之一。他倒在這裏有很大的機率是被凝夜打昏的，而被凝夜打錯的理由有很大機率是因為見著了她的不尋常。
    不過，為什麼這個人會在這裏？她記得她讓言靈把它分到靠近殿門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