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荷搖曳 所謂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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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來,我已是紅鯉的常客。
但我是去年才得知這家店是賣花的。
“當然是賣花的,不然用什麼賺錢?”
紅玖的表姐吳痕一派泰然地坐在紅玖的躺椅上,隨手把玩著身旁的花花草草,這麼告訴我真相。
那天我和封佐來,第一次見到的女子便是她了。
這麼一說,我才注意到好像每次來店裏的盆栽都會有細微的變化。
明天就是三十生日,我不自覺又到紅鯉去坐坐。
店裏有客人,是個八旬的老爺爺,我見過他幾次,算是另一個常客。
今天紅玖穿了襯衫和小馬甲,規規矩矩地圍上圍裙打上領帶,跟在那老爺爺身後介紹新進的米蘭。
我熟門熟路坐上專屬的木椅,白墨倒了茶放在我麵前。
抬頭,吳痕早就坐在躺椅裏。
“明天就是三十?”
我點點頭,喝了一口茶。
她輕輕笑出聲:“你倒是淡定。”
不得不承認,她平凡的臉在笑的時候會放出光彩。
“不然還能怎樣?”
而我也會願意多與她說話。
她聳聳肩,笑意愈濃:“當然是又跳又叫咯。”
隻是有時候說著說著就偏了。
“葉朱。”
這時紅玖已做好了一筆生意,揚聲叫出後屋裏的葉朱。
五年對於少年來說,足夠讓他變化很大。
眼前的葉朱早就不似當初那般小巧玲瓏的胖娃娃,搖身一變成了瘦瘦高高的小夥子。由於是紅玖的外甥,長得有幾分相似,隻是眉宇間多了少年的輕狂與英挺。
頓覺自己開始老了。
無需紅玖多說什麼,葉朱捧起那盆米蘭,慢慢跟在老爺爺後麵走了。
“封佐回來了?”
我點點頭,對紅玖的無所不知並不表示驚奇。
店裏開始陷入沉默。我與紅玖的話反而不多,因為大多數時間都是他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憋屈模樣,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妥吞回去是他一直做的事。
我知道他在斟酌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這樣反而什麼也說不了。
不像吳痕,她想到什麼說什麼,心直口快。
今天他想說的有點多,隻是全都不能說出口,半天過後他的臉憋得通紅,隻得端起茶杯灌了幾口。
白墨在一邊貼心地幫他擦去額頭上的細汗。
“……明天一過,你那指環,還有封佐的指環,都會自動消失……”
“……哦。”
最後他歎了口氣,叫我回去。
送我出去時還不忘加了一句:“你三十大劫已經破解,不會再有變故,你盡管放心好了。”
我點點頭,謝過他的茶水。
回到自己略顯髒亂的公寓裏,剛坐定,門鈴就響了。
這個時候會有誰來?
開門,門口那高大的身影讓我一震。
封佐。
“打擾了。”
溫柔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這才越過他的肩膀看見他的妻子微笑著跟我打招呼。
“你……你們怎麼來了?”
他笑笑,指指我身後:“不請我們進去?”
我趕忙退了兩步,給他們翻出兩雙拖鞋。這才想起自己的公寓許久沒打掃,不由有些窘迫。
幸虧沒有什麼怪味,內衣什麼的也都塞在抽屜裏,隻要他們不隨便打開就沒問題。
想想還是不放心,我轉身打開窗戶。五月的天氣很晴朗,風力帶著香樟的氣味,希望能稍微改善點我屋裏的味道。
倒了兩杯白開水,端給他們時隻覺得這兩人真是般配。
紅玖不會知道他要來,所以趕緊催我回來吧?
這倒很有可能……
“怎麼,五年不見這麼生疏?”
他笑著,隨意調侃幾句。
我隻能尷尬地笑笑,心裏盤算著現在去菜場應該來得及。
不不不,他們沒說要留下吃晚飯……
這才體會到以前外婆的辛苦。
“你們什麼時候走?”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哪有人家剛坐下就問什麼時候走的,這不明擺著趕人家走嗎!
還好他妻子臉上沒什麼異色。
“我打算留宿。”他環顧一圈,“不會打擾到什麼吧?”
我連連搖頭,神使鬼差的回嘴:“隻要你們二位動靜不要太大就沒問題,我這的牆壁還算厚。”
說完我不去看他們兩的反應,徑自拿了鑰匙去買菜。
隨便抓了條鯽魚,撈了一把河蝦,一包青菜一盒豆腐兩塊土豆,又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覺得不保險又買了炸雞。
說實話,我真的不懂做飯,隻盼封佐的老婆能幹一點,即使用不是很好的材料也能做出一桌好菜。
即使有個萬一,就吃炸雞好了。
“燒菜?”
我心裏咯噔一下。
“梅君從來不做飯的。”
封佐無辜地眨眨眼睛。
我隻好收回右手中的魚蝦,舉出左手中的炸雞。
結果梅君又搖搖頭。
“晚餐怎麼能吃這個?”
我又扔下手中的大包小包,掏出手機打電話叫外賣。
結果被封佐攔下。
他指指一邊的袋子:“買都買了,不能浪費啊,我幫你吧。”
我定定地看著他:“不好吃別怪我。”
“不怪。”他認真地說。
好,是你說的。
“就算廚房炸了你也別找我,我還要找你報銷。”
“……有這麼嚴重嗎?”
沉默,三個人同時大笑出聲。
我翻出外婆寫的菜譜,上麵詳盡的寫明了魚和蝦等等菜肴的做法。
暗暗慶幸剛才叫賣魚的處理過,否則真的要做“煮全魚”了。
“熱鍋……倒油……冒煙……”
按部就班地照著菜譜上的做,貌似也沒想象中的難。到底是我外婆,寫的做法皆是簡單明了,傻瓜也會做。
“……唔,炒青菜……撒鹽……”
端著鐵鍋,舉著鍋鏟機械的翻攪,似乎一切順利。
“魚,魚。”
封佐指指一邊的鍋子,我掀開鍋蓋,撲麵而來的香氣中似乎有股糊味,連忙將魚倒入盆子,隻見那魚的另一麵一團黑,用筷子戳開,還好,裏麵的肉是白的。
“青菜,青菜。”
封佐又指指另一邊的鍋子,這才想起剛才隻顧著魚卻忘了這邊的青菜,搶救已經來不及了,大半早已蔫掉。
忙活了半天,搞得身上全是油味,也就隻有米飯和豆腐湯可以看看。
見梅君盯著那盤青菜幹,我的老臉都羞紅了,連忙端上炸雞撐場麵。
而那包蝦實在不敢動,隻好全都倒在水槽裏先養著。
三人圍坐在桌子邊,隻看不動筷。
我正思忖著是否要先主動提出去樓下飯店,封佐率先動了筷。
“……”
我盯著他將一塊還算好的魚肉送入口中,細細咀嚼。
心髒不爭氣地亂跳。
“唔……”
劍眉微微皺起。
果然不好吃嗎?
他抬起眼,看著我的黑眸閃閃發光。
“好吃。”
他這般說。
我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他似乎是為了讓我安心一般,又點頭笑著重複:“好好吃。”
梅君也夾了一塊白色的肉放到嘴裏,然後笑著點點頭。
梅君的笑靨固然美得傾城,但我眼裏卻隻剩他。
如此耀眼,讓我生了錯覺,以為還是大學那宿舍裏的我和他。
當初兩人大夏天窩在宿舍裏不願意出去吃,宿舍裏的零食又全軍覆沒了,我隻好用外婆硬塞給的電飯煲親自下廚。
那時候隻有一盤幹巴巴的蛋炒飯,還有部分是焦的,我們倆就一人一把勺子額頭貼額頭吃同一盤子裏的飯,我還要聽他幾個字的抱怨。
“好吃就好。”
我默默扒飯,希望能掩蓋眼睛上的水霧。
就他這句,足矣。
“梅君,你放心。”
“嗯?”
她疑惑地看著我,我但笑不語。
我不會再糾纏封佐什麼了,所以你放心。
今天謝謝你們能來,我真的很高興。
而我將會是你們夫妻兩最好的朋友。
——永遠。
晚上睡覺,我將朝南的房間讓給他們,自己就將小房間整理一下將就一晚。
結果封佐說要和我睡小房間。
“哪有夫妻分房睡的道理?”
封佐搖頭,說:“我擔心你。”
於是我明白過來他在堅持什麼。
“梅君知道的。”
他又補充了一句。
我暗罵自己笨,他們是夫妻,這種事情當然會說給梅君。
洗漱好,關燈睡覺。
眼睛剛閉上,旁邊就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正要睜眼問他有什麼事,被子突然被掀開,隨即一個巨大的黑影壓了過來。
“幹什麼?”
黑暗裏他嘿嘿笑了一聲:“暖和。”
心知反抗不過,我翻個身背對他,但沒有再閉眼。
過來一會,他的聲音低低傳來:“何夕。”
“嗯?”
“我能抱抱你嗎?”
一下子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這個與五年前相似的問題。
而不等我回答,一雙手臂從後麵將我圈起。
溫暖的胸膛,有力的心跳,平穩的呼吸,安心的香氣,形成一灘沼澤,我隻能拚死抓住理智的野草,不讓自己再深陷進去。
五年前,我們也同蓋一條被子,也如此親昵地靠在一起。
以後便不會再有了。
我放鬆身體,打算就這麼度過我與他最後同睡的夜晚。
“紅玖說,過了明天,我們手指上的指環就會消失。”
環在腰上的手緊了緊。
“……是嗎。”
“嗯。”
可是,我真的好舍不得……
我不希望以後想你的時候低頭,卻看不見屬於你和我的指環。
我知道它對你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可是,可是……
以後我離開你,到一個沒有你的地方住,沒有那指環陪著我,我就真的隻剩回憶了……
我不希望那樣……
“怎麼了?”
他溫柔的將我的身體轉過去,溫暖的手指輕輕摩挲我的眼角。
“不哭……不要哭,何夕……不要哭。”
誰……哭了?
我搖頭,不停地搖頭,鹹澀的液體滲到嘴巴裏,苦的。
他還在幫我擦眼淚,我隻好舉手將他的手打掉。
下一秒他又將我緊緊擁入懷中,下巴抵在我頭頂上,幾不可聞地歎氣。
“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眼淚如斷線的珠子,再也遏製不住地湧了出來。
“梅君不是我妻子。”
“她是我姐姐……我無論如何都想回來看看你,哪怕隻陪你度過三十歲生日也好……但我怕自己克製不住……你外婆說的我又如何不明白……可我真的……”
他捧起我的臉,一遍一遍拭幹我的淚水。
“我騙了你,你會原諒我的,對嗎?”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隻能點頭。
他抓了我的左手,輕輕摩挲著我的指環,喃喃問道:“何夕,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我終於哽咽出聲,努力喘息教自己平靜下來,他溫柔地幫我撫背順氣。
“……封佐,你聽我說……我不能……不能說,你知道嗎……我說了……我們倆就都完了……不能說……不能說……”
“我不怕。”
“可是我怕!”
我把頭搖地想撥浪鼓,他卻堅持不懈地牢牢將我抱住,一遍一遍親吻我的指環。
“兩個人一起,就不會害怕了。”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如魔音一般迷惑人心。
“……真的?”
“真的。”
他的手緊了緊。
“何夕,明天開始,我們在一起吧。”
“不論麵前有多少大風大浪,我們一起走下去,我不會丟下你不管。”
“所以,也請你抓緊我的手。”
“指環消失了我們也不會分開。”
“何夕,我喜歡你,永遠——”
十二點的鍾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