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荷搖曳 所謂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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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時不巧在電梯裏碰見了他。
他對我微笑示好,我低頭扶了扶眼睛,站在他旁邊模糊地應了一聲。
電梯門在第三個人出現前無情地關上。
“昨天真是抱歉,我不知道你酒量還是這麼差。”
他眼睛看著緩慢跳動的樓層數,輕笑的聲音低沉而好聽。
我偷偷深呼吸數下,扯開嘴角,“沒事”兩個字有些顫抖,希望他沒有發現。
何夕,沒事的。
你跟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扶扶眼鏡,開始埋怨電梯設計的太過人性化,怎麼這麼慢。
他又開口:“你怎麼戴眼鏡了?”
我慌亂抬頭,撞上他詢問的目光連忙又低下,心髒不爭氣地亂跳:“嗯……視力下降了……”
他點點頭。
此時頭頂上終於發出“叮”的聲音。
門打開,裏麵壓抑的空氣又流動起來。
腳步略顯匆忙地走出去,直奔自己的辦公室。
“等等。”
結果聽到他的聲音還是忍不住停下了腳步。我愣愣轉身看他。
他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依舊是那般迷人。
“你難道……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也許是錯覺,他眼裏竟隱隱有些期待。
我又一次愣住。
他當初是被公司送到意大利深造,後來在本部那裏工作,一直爬升到高層,如今回來,成為我們這裏的總設計師。
所以,他想讓我說些什麼?
我,又有什麼能對他說的?
看著他英俊的臉,隻覺得眼睛酸酸的,胸口漲漲的,嘴角有些抽搐。
“……歡迎回來。”
丟下這句話和他的人,轉身飛奔進自己的辦公室。
心跳還是無法平複下來。
我定是緊張瘋了,才會笑著看著他的眼睛說出這種話。
要死……不知道他怎麼想的……
萬一露出馬腳來怎麼辦?
當小三?還是同性的那種?
……
不要。
甩甩頭,正好對上一對核桃眼。
“哈,這不是我們的公主殿下嗎?怎麼這幅德行?”
我忍不住調侃楚姬。
那丫頭秀眉一皺,指著我的眼睛:“你別五十步笑百步!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別以為戴著眼睛別人就看不出來!”
我頓時呼吸一窒:“很明顯嗎?”
偏生那廝扳倒一回就雄赳赳氣昂昂的坐回自己的地盤裏,直接忽略了我。
我連忙拿過她桌上的鏡子照。
……還好,不是很明顯。
嚇了一身冷汗。
我可不希望被他看出什麼端倪。
我沒有自信能在他麵前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說謊,騙他眼睛腫是有原因而原因並不是他。
真搞不明白當初為什麼要選他在的公司。
也許隻是因為這家公司比較好罷了,對於當時的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去處。
楚姬從我手裏奪過鏡子,開始補妝。
突然覺得今天的自己真是不對頭,竟然一大早就在辦公室裏和楚姬這種小丫頭核桃眼笑核桃眼。
還好辦公室裏隻有我們兩人。
真是丟人。
“……昨天麻煩你了。”
想想還是應該為自己的任性道歉。
“沒事,”她難得的通情達理,“換做我碰到自己暗戀的家夥和他的妻子,估計當場就會崩潰。”
我轉頭驚訝地看著她。
“你……怎麼知道……”
“哼,就你這點心思我會猜不到?你昨天一說我就知道是他了。”
看她鼻子要翹到天上,我無力地靠在椅背上。
盯著天花板遲疑了半天,終於還是開了口。
“你不覺得惡心嗎?我是……同性戀……”
開口說出來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
頓覺口幹舌燥。
“我理解你。”
她默默合上化妝盒,沉默良久才幽幽說了這麼一句。
但隻是這麼一句,讓我如釋重負。
我很害怕。
我不能想象被人用看髒東西的眼神看著,在背後指指點點,走過時又躲避不及。
說出來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孤身一人站在社會的對立麵上。
幸好,楚姬願意待我如故。
幸好……
突然想到封佐。
那時候的他是不是也是如此害怕?
他當時如此孤零零地承受著整個社會施與給他的壓力。
而我卻不願意站到他身邊,不支持他,不給他鼓勵。
甚至連叫他放棄都沒有。
胡思亂想的結果,就是一整天的工作都錯誤百出。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正要走人,隔壁就來通知,說是要給新來的上司開個歡迎會。
開就開唄,我能不去嗎?家裏有事。
那人說你這小子到底是家裏重要還是前途重要?
人家都巴望著能討好新來的老大,就我一人躲他都來不及,像什麼樣。
那人還說,你們不是一個大學的嗎,難道就沒有什麼交集?
我隻笑笑不說話,隻能硬著頭皮跟他們走。
在門口看見他,被一堆人簇擁著,耀眼的像是真正的太陽。
飯局上我也隻悶頭吃菜,隻在眾人都敬酒的時候象征性地舉杯。
酒過三巡,楚姬靠了過來。
“唉,見過一個人喝悶酒的,沒見過吃悶菜的。”
我瞟她一眼,低頭繼續吃菜。
這小妮子,明知故問。
“何夕。”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地從對麵飄來,四周頓時安靜下來,其他人的視線在我與他之間來回轉。
我停下筷子,越過一桌佳肴看他笑得英俊,咽下嘴裏的芹菜。
“五年不見,你過得可好?”
“好。”
我忙不迭地點頭。
周圍的視線全都集中在我身上,明天估計又要被拉著問這問那了。
“你跟楚姬相處這麼融洽,是不是打算結婚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想點頭。
告訴他我沒有他一樣活得很好。
告訴他,我沒有在等他。
可是……
我剛要搖頭,不料楚姬居然環上我的胳膊,頭一昂,對著他:“是啊,我跟何夕一直在一起,感情好得不——得了!”
旁邊有不明真相卻一直隻看見表麵的人開始點頭起哄,還有人幹脆添油加醋地編起故事,連我和楚姬單獨出去喝酒都能講出個所以然來,眉飛色舞的樣子就好像是親眼所見一般。
楚姬在喧鬧中低聲說,我幫你,我來給你勇氣。
我真的很感謝她。
今天若沒有她,也許我真的會撐不下去。
力量似乎回來了,因為有人願意以朋友的姿態站在我的身邊,陪我麵對他。
我抬頭看著他,露出重逢之後最自然的笑容。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有那麼一瞬間我似乎在他眼裏看到了一絲波瀾。
但那也隻是我心中如此希望的罷了。
對視許久,他舉杯。
我慌忙回敬他。
何夕,不要再想了。
不要再在意了。
他的一切,已經被另一個戒指圈住了……
——戒指。
他的左手無名指上……那一圈血紅……
為什麼?
我疑惑,盯著他的手指看,上麵沒有戒指。
有的,隻是個相當於胎記的指環。
一如既往地刺目的紅。
也許……也許隻是戒指出了什麼問題吧,或有其它什麼原因……
何夕,求求你不要亂想。
低頭,在桌底下悄悄撫摸自己的指環。
那圈烏青,現在又開始隱隱作痛。
終於結束了飯局,眾人做鳥獸散。
“我送你們回去吧。”
算了,擺脫不掉他的好意,我隻能接受。
反正有楚姬陪我,我不會再畏懼。
當他的車停在路邊時,我後悔了。
楚姬的家離公司隻有幾個公交車站的距離,離我家更是有好一段距離。
我不可能叫封佐先把我送回去,然後再特意繞回來送楚姬,又原路返回到自己家。
楚姬跳下車子,站在門後衝我眨眨眼睛。
我急忙道:“算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你的妻子在家裏等著,別讓她擔心。”
剛要把腳跨出去,他說:“沒事,順路。”
我在心裏掙紮幾分。
如果可以,我多麼希望能一直待在他的身邊,心裏偷偷渴望著能多看他一眼也好。
但如果我再強撐下去,說不定會控製不好,路出馬腳。
隻是我再這樣推脫下去,難免會讓他起疑心。
於是訥訥坐好,依依不舍地同楚姬道別。
車子如箭一般飛出去,將楚姬與街道遠遠甩在後麵。
狹小的車裏黑黢黢的,時有闌珊的路燈燈光在車窗上滑過,路邊的香樟樹不斷地後退,讓我眼花。
安靜沉沉壓在我胸口。
推推眼鏡,終於忍不住偷偷瞄了他的側臉一眼。
不料幾乎在同時他開口,嚇地我連忙往後縮了縮。
“你……”
他開了個頭就再也沒下文,我等了又等,看到他修長的手指煩躁地敲打著方向盤。
隨後又是長時間的一段沉默。
回想起那時的無話不談,如今我與他是如此的生疏。
五年,到底能把兩個人的距離拉到多遠?
一路無言,終於到達目的地。
拉開車門,默默下車。
我隔著車窗對他揮揮手,他搖下車窗,說:“你生日的時候,我能來找你嗎?”
我心跳一滯,隨即明白過來。
點點頭:“好啊。”
過不了幾天就是我的三十歲生日。
也曾是我生命中的大劫。
當初也是因此而與封佐結識。
他還是在擔心我的安危,以一個朋友的身份。
我很欣慰,真的。
同樣是以一個朋友的身份。
在這之後的,那份私情,我隻當不存在。
隻是透明的事物,即使看不見,它本身的存在是不爭的事實,像風一樣。
因為生日的時候,應該有一塊大大的蛋糕,插上幾支彩色蠟燭,雙手合十許下願望,然後,跟最重要的人一起將蠟燭吹熄。
最重要的人……
我真的好希望他能陪在我身邊。
就算隻是生日那天也好。
我不奢求更多,真的。
隻求他妻子能夠原諒我齷齪的期待,願意分封佐的一點時間讓給我。
按著指環以減輕抽痛,我走在黑暗的樓道裏,隻覺得呼吸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