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荷搖曳 所謂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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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夕。”
“等下。”
封佐在教室門口等我去食堂吃飯,我應了一聲,把書都收好。
“何夕,最近你和封學霸很要好嘛,就看見你們倆整天連體嬰兒一樣黏在一起。”
我一高中朋友一臉八卦加十三點的模樣蹭過來。
我白了朋友一眼:“這叫磁場相合,你有意見?”
他吐吐舌頭,換了一副色相:“唉,你說對麵曆史係的係花啊,昨天我看見……”
“何夕。”
“就來!”
直接無視朋友,匆匆和封佐去了食堂。
其實也不能說是十分喜歡封佐這個人,他有時候固執地可以,像個老頭子一樣,也很強勢,有時候還會蔑視我渣一樣的成績……總之他整個都能算是爛人一隻。
“整天黏著”什麼,其實隻是覺得一個人獨行實在孤獨,兩個人同行總會感覺好一點。
恰巧是同宿舍的,又同班,還一起打工,行程都差不多,且並沒有彼此討厭,這樣就可以了。
而且生日過後,覺得他並不是特別爛。
還會有關心人、感性的時候。
跟他同行地時間久了,也能談得很來。如果他哪天突然不在,我反而會覺得別扭,不知道要做什麼,要怎麼度過時間。
“你吃什麼?”
我抬頭看著今天的菜單,一眼瞄到排骨麵7RMB。
“嗯……排骨麵吧。”
果然是排骨麵嗎。
“你呢?”
“唔……”再一眼瞄到炒肉麵5RMB。
“不會還是炒肉麵吧?”
“嗯,不然還能吃什麼?”
麵條的隊伍連綿起伏,橫穿了半個食堂,我們兩站在那裏扯些有的沒的,從湯麵到水餃到炒飯,再從足球到籃球到地球,又從動漫到電影到電視劇,二十分鍾不知不覺間就過去了。
終於輪到我們了。封佐要彎下腰才能向阿姨點菜。
“排骨沒了。”
我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盆子,毫不客氣地爆笑出聲,笑得前仰後合。
封佐不理我,問:“炒肉呢?”
“也沒了。”
然後他瞄了我一眼。
那眼神……我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最後兩人各點了一碗連女生都不要吃的雪菜肉絲麵。
找了靠窗的位置麵對麵坐下,我發了張餐巾紙給自己,然後再發一張給他。他遞了雙筷子給我。
“……辣嗎?”
看著他紅紅的一碗,剛才他幾乎要把碟子裏的辣醬都倒進去,說是不放辣醬這麵就淡地沒法吃。
“不辣。”
他吸了一大口,一派泰然。
我一筷子夾走他碗裏的一根算得上是肉絲的肉絲。
“喂!”
“……好辣!”
我低頭猛灌湯,他趁我吐舌頭吸涼氣的時候席卷了我碗裏的肉末。
“好酸……”
他整張俊臉都皺了起來。
剛才他加好辣醬去找位置的時候,我加了小半瓶醋進去。
“哈哈,報應!”
我再次幸災樂禍。
“你做什麼放這麼多醋進去?”
“放這麼多辣進去的你沒資格說我。”
睨了那漂著紅油的麵,我低頭繼續吃。
他吃得很快,我吃得很慢,所以他吃完的時候我隻吃了半碗,但他會先去把碗筷放好,然後回來坐著靜靜等我吃完。
這個時間點,食堂裏差不多沒有別人了,隻有打掃的阿姨們。
而此時,我們會難得的安靜。
我總算細嚼慢咽地把最後一根麵條撩掉,抬頭正好對上他的視線。
“幹、幹嘛這麼認真地看著我……”
不知為何莫名地心虛。
他單手支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盯著我的嘴巴看,直到我尷尬地想要移開視線時,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蔥。”
果然是粘到什麼了嗎。
我鬆了口氣,伸手摸嘴角,卻怎麼也摸不到目標。
“哪裏啊?”
“這裏啊。”
他伸手,用拇指擦拭我的嘴角。
我努力遏製不適感,想著隻一下也不用躲著他。
實在很怕癢。
可他似乎抹一下還抹不掉,拇指來來回回在那裏摩挲著。
麻麻癢癢的,我終於還是不能忍:“怎麼還沒擦掉?”
“嗯,”他總算收回手,用餐巾紙擦了擦,“好了。”
我想著也許是嘴角的油水讓他覺得不舒服,所以沒有多想,結果走在路上時他突然冒出來一句:
“何夕,你的嘴巴好軟。”
我站住,側目看他。
他也同樣站住看我。
我剛想回複他說你的嘴巴好硬,結果他又笑著加了一句:
“也很好看。”
於是我二話不說,先發製人,撲上去就往他那俊臉上揍。
結果不用說,自然是……他贏。
其實也不能算是打架,真正的打架會扣學分的。
我隻是右手不重不輕地在他臉上滑了一下,他巧妙地躲過後由於我腹部失去防守,腰上的死穴就被掐了一下。
好像,也不過兩三秒的功夫。
為什麼我就是打不過他?
為什麼?
認輸地捂著腰蜷縮在石子路旁的長椅上。
“你打不過我的,下次還是別自討苦吃。”
他在一邊“好心”開導我。
這個道理其實我明白……封大學霸不僅文科成績在前三甲,體育成績也名列前茅,之前還幫校籃球隊打過比賽,拿過獎杯。
可是……人生已經如此艱難,又何必再拆穿……
幽怨的瞟了他的側臉一眼。
要死,一個男的,長這麼個模樣,不是藍顏禍水是什麼?
罪過罪過。
這個時候的我們是如此的簡單,每一天都能過得自在悠閑,似乎每天都能如此,就這麼一直活下去,平平淡淡地活下去。
幾乎要忘了指環的事。
但忘記,並不代表,它不存在。
有時候,上天覺得你幸福的有點久了,一定會撒一點不幸福的粉末到你的生活裏。
沒有憑據,卻又讓人不得不信的準確。
插曲總是來得突然,將平凡的陣腳打亂,是如此令人措手不及。
學校與園區的文化中心簽了友好協議,我們能拿到打折的芭蕾舞劇門票。
是《西施》。
反正不看白不看,我拉著封佐去湊熱鬧。
聽說是被給予了很高的評價,策劃者貌似是個很厲害的阿姨。
我們坐在一樓的角落裏。整個演出廳座無虛席。
我還從沒看過芭蕾舞劇,但還是能看懂大體的意思。
吳越征戰,吳國大敗越國。
吳王一襲黑袍,踩著越王坐上馬車,並當中羞辱他。
我看了看舞台上高傲的吳王,又轉頭看看同樣一身黑的封佐。
越王回國一蹶不振,忠臣範蠡進諫,用美人計。
兩人將身著灰色輕紗的西施獻給了吳王。
吳王被西施的美貌勾住了魂魄,與其日夜糾纏。
吳國漸漸腐朽。
不知為何,那圈烏青隱隱傳來刺痛。
瓊姬見自己父親沉溺於美色,心知這是越王的詭計,上前指控西施。吳王大怒,讓她去湖邊麵壁思過。
而後,越軍一舉將外強中幹的吳國殲滅。
瓊姬跳湖自殺。
往日高高在上的吳王,被人肆意踐踏,頹敗地倒在地上。
可他還是癡癡地等著西施,甚至願意用自己的江山來換取美人。
西施最終還是去見吳王了,吳王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隻是西施將手中的黑色綢緞展開,纏上他的頸。
然後,一抽。
好像有針紮進心髒。
我看著懷抱黑綢的西施蜷縮在吳王身旁,隻覺得胸悶。
美麗的西施,你用自己換取了國家的利益……你的心呢?為什麼你要傷心?
你,是不是……
灰色幹淨的身影淹沒在血紅的睡蓮之中,謝幕。
我與封佐走在空曠的大街上,沉默不語,各懷心事。
他一身黑衣,我一身灰衣,很像……
“我好像那吳王,而你就是那西施……”
“開玩笑!我怎麼……”
抬頭撞上他認真的眼睛,我硬生生將話都吞了回去。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血紅的指環,突然自嘲地笑了:“總覺得,西施很卑鄙,很狡猾,是個貨真價實的紅顏禍水……”
我蹙眉,心口有什麼東西要滿溢出來,正在我胸腔裏撞擊著尋找突破口。
雨後的夜,空氣中皆是清新的味道,風輕輕地吹拂著香樟的葉子,似乎什麼被抹平了,又有什麼被撩撥了起來。
“可是……”
我停下腳步,看向他悲傷的眼。
“西施,是不是也愛吳王?”
似乎,有什麼,要被揭開來。
那時他是鄰國放蕩不羈的驕傲帝王。一次外交晚宴上相中了作為臣子的我。
他突然對我國兵戈相向,實力懸殊的緣故我軍潰敗。而他放過我王的條件之一就是將我獻過去。
王召見我,問我願不願意為了他舍去一切。
那時他已脅迫了我一家上下四十口。
隨後我以兩國友好邦交的使者身份,入住他的宮殿。
他對我無微不至,一切都很好。
除了他對身為男子的我的侮辱。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不知過了多少個春秋,他對我感情如故。
那一天,天空很暗。
我知道我的王已經領兵攻入了他的城池。
身著我的故國服飾的士兵洪流一般湧入他的宮殿,我看著他被我的王推下龍椅。
然後王私下裏對我說,你複仇的時機到了。
王笑著給我一杯鴆酒。
我去天牢裏看他。披頭散發的他已然沒了過往的霸氣,是如此狼狽。
他見到我,露出喜悅的笑容。
那是我見過的,最美的笑。
他對我說,我願意用自己的江山換我與你後半生的自由。
他還說,我對你這麼好,你可千萬不要背叛我,否則讓你痛不欲生,連下輩子也逃不過我的五指。
我默默倒了一杯毒酒給他。
多疑的他接過我遞過去的杯子,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他起身擁住我,低頭注視我的眼睛,拇指在我臉上遊移。
接著我看著他的血一滴一滴,滴濺到自己的臉上,染紅的視野,耳朵嗡嗡作響,似乎什麼都停止了。
他臉上的血色一點點抽離,瞪大的雙眼滿是不敢置信。
還有……憤恨。
他用自己最後一絲力氣拽下一根青絲,纏在我的手指上,一絲絲收緊,勒出了血絲,順著烏發滑上他的指間,盤旋交錯。
血沾滿了他的黑袍,將那抹黑色染得愈濃愈深。
似乎要用仇恨將自己吞噬。
他盯著我,深邃的眼望不到底。
“愛嗎?”
他呆呆地問我。
風吹起他的額發,竟顯得像個天真的孩童。
“……愛嗎?”
他再次發問,渴求地看著我。
高挑的身子,是如此的無助。
鼻子突然好酸。
我怎麼會忘了。
我,曾虧欠了這個人好多好多。
也許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比起他曾經受過的苦,我的那些小痛又算得了什麼?
我輕輕擁住他,在他耳邊低聲說:“上輩子,我是愛你的……”
懷裏的肩膀有些許顫抖。
喉嚨哽住了,我努力調整呼吸。
“封佐,我們重新開始……從朋友開始好不好?我們把今天的事忘記過回原來的日子好不好?”
我捧著他的臉,幫這個原本倔強的男人擦去眼角的濕氣。
他點點頭,像個孩子。
上輩子,我是愛你的。
可那是上輩子的事,與我們無關了。
這輩子,你是封佐,我是何夕。
我們僅僅因為這團亂賬走到一起,成為形影不離的死黨。
以後說不定我們會相愛,但絕不是因為上輩子的記憶。
往後的日子還很長,到時候再說吧。
這份記憶,就隻限今晚上映,過後,便會格式化,然後一切如舊。
我們這對特殊的戒指,戴著就戴著吧,其實很漂亮呢。
回到宿舍,狼狽的我們胡亂擦了擦臉,倒頭睡下。
黑暗中,他輕輕對我說:“晚安。”
我笑笑,閉上眼睛,同樣輕聲道: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