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打算回外婆家。
    封佐坐在自己的床鋪上看著我。
    好吧，要說昨夜之後麵對他一點尷尬也沒有，那是騙人的。
    “你，你不回家看看嗎？”
    “我家太遠了。”
    偏生這貨就一臉坦然，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似的。
    我點點頭，開門正要離開。
    “你打算留我一人看家嗎？”
    ……啥？
    這貨……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
    所以半小時過後，我與封佐站在外婆家的小院子裏。
    外婆開門，直接無視了滿臉黑線的我，笑眯眯地看著旁邊的家夥：“你就是封佐？快進來快進來！”
    今早我打電話給她通知要回來的事時，順便把我倆上輩子的事講給她聽了。
    然後通過電磁波，我能明顯地感應到對此原本不表態的外婆，呈現一邊倒的趨勢——
    ——倒向封佐。
    看她那副殷切的樣子，好像封佐才是她的親外孫。
    外婆差遣我去買好吃的招待客人，我癟嘴，但隻好認命。
    外婆大人的命令，我不敢違抗。
    再回家的時候，覺得整個房子裏的氣氛都不一樣了。
    但我也不好意思問，決定等回了學校再問封佐。
    外婆做得一手好菜。小時候我還不覺得，長大了在外漂泊一番過後才發現，外婆是專業的。
    大魚大肉端上來招呼我們兩個青年，似乎過於豐盛。
    但我與封佐兩人端起飯碗便埋頭苦吃，狼吞虎咽，外婆坐在一邊笑看我們席卷了所有的盤子。
    “好吃。”
    我們兩人異口同聲，然後繼續奮鬥。
    外婆笑得更歡，往我們兩人的碗裏都夾了些魚肉。
    “多吃點。”她這麼說道。
    離開前，她還握著封佐的手，神情認真地說：“我們何夕就拜托你多照顧了。”
    封佐點頭。
    一路相對無言。
    晚飯時回到宿舍，各自捧一碗泡麵，我終於忍不住發問：
    “我外婆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
    不同於往常，他居然乖乖作答：“她要我不管用什麼方法，無論如何都要幫你渡過三十那關。”
    他吸了一口麵，喃喃地說不如你外婆做的飯好吃。
    我當是什麼。想想外婆還是很疼我這個外孫的。
    結果封佐下麵一句話讓我差點把麵都噴出來。
    “否則，她就算要被槍斃也要砍了我要我陪葬。”
    我瞪大眼睛看他，希望從他臉上看出一絲一毫玩笑的意思，但沒有。
    我的外婆，明明已經一把老骨頭了，還是這麼亂來啊……
    腦海裏浮現她舉著菜刀追著封佐滿街跑的樣子，太陽穴開始痛起來。
    “你外婆，很愛你。”
    “還用你說。”
    我揉揉眼睛，埋頭吃麵。
    我出生兩天後就一直待在外婆身邊，是她將我拉扯大的。
    雖然她脾氣火爆，有時候很凶，有時候很亂來，有時候很無厘頭，但她自始至終都對我很好，什麼都先替我著想。
    她前幾天還說自己的光輝事跡。一大早飯都沒吃就送樓上中風的老太太去醫院，忙活了大半天等一切都妥當了才回家。
    她說，這是在積德。說不定閻王老爺看她心善，就會放過我。
    在外婆眼裏，即使是一毛錢也十分重要，而如此小家子氣的她又幾時如此大方地對待外人過？
    想想，好像一直都是她站在我的身後，支持著我一直走到現在。
    如今她老了，我有能力養活她了，本該坐享清福的她卻為我那該死的三十大劫勞神費心，整日惴惴不安地數著我剩下的日子。
    今日見到她，似乎一下子憔悴了許多。
    “我要活下去。”
    我這麼說道。
    封佐點頭，說：“我會讓你活下去的。”
    看著那烏青的指環，我知道自己一定要開始采取行動了。
    我要找到除了獻出自己的身心給另一個男人以外的方法。
    然後活下去，為了外婆，為了封佐，也為了自己。
    當晚和封佐兩人窩在各自的被子裏瘋狂訪問各個網頁，直至月流量全部用光；第二天一大早就躲進圖書館裏搜刮書籍，往後隻要一得空就往圖書館鑽，發現可疑的就統統借回宿舍通宵翻找。同班的見了直叫兩隻學霸。
    隻是疑惑為何主攻機器人技術的我們專找史書看。
    大半個月下來幾乎把圖書館裏所有有關鬼神之類以及附屬類型的書翻遍了，卻還是毫無頭緒。
    甚至連我們上輩子是哪個時期哪個國家的哪兩位，都不能確定。
    我縮在椅子裏，看著麵前拚命運轉的小電風扇失神，連泡麵都嫌油膩不想吃。
    封佐坐在旁邊，一本厚厚的史料攤在麵前，不知道他在不在看，隻是這幾天熬夜熬出來的兩朵烏雲托住他那雙疲憊的眼，實在沒什麼精神。
    我懶得管，繼續發呆。
    算了，明天還是去把其他的書也列入搜索範圍吧……小說裏說不定有能歪打正著的辦法。
    我承認我想要放棄治療，但總比坐以待斃要好許多。
    正回想著有沒有那個同學是曆史係或當和尚道士什麼的，突然想起了當年那個悠悠大師。
    不得不承認那個老和尚說的都一一兌現了。
    這周末就去找他，看看有沒有其他辦法救我小命了。
    我猶豫著要不要叫封佐去睡覺，因為他這半個月裏比我還拚命。
    最後還是他先叫我去休息。
    我說：“你也睡吧，明天再繼續。”
    他點點頭，熄燈，兩人倒頭就睡。
    半夜突然下起了暴雨，我被一道閃電驚醒。
    結果看見封佐坐在我的床邊，正直直地盯著我。
    窗外噼噼啪啪是雨點的聲響，一道閃電劃過印上他的臉龐，由於最近的勞累使他顯得消瘦不少。
    我想問他怎麼了，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我也許知道他為什麼半夜起來看我，這並不是第一次。
    但我不想揭穿，更不願往那裏想。
    我想，他隻是有些愧疚吧。
    何夕你不要想太多。
    我重新閉上眼睛，可他的視線太有實感，即使隔著眼皮我依舊能感覺到。
    雨勢愈來愈大，直至淹沒我的思緒。
    卻到最後都沒有切斷那雙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