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沒有因為這點子虛名而變得倨傲，隻是厭倦了青樓賣笑的日子，故便常常帶著月芷去外麵走走，讓身心得到放鬆。老鴇看我的眼神常常是想說什麼卻硬生生憋回去，她不想多說，我自然也不想問。瀟湘樓沒為難我和柳如是保持書信來往，我覺得，我和這座紙醉金迷的青樓隻有一張賣身契，藕斷絲連纏在一起了。其實我心裏是想有個值得我托付的人把這藕絲剪斷的，不過，我也明白這隻是空奢望罷了。記憶中的那個影子清晰可見，我的心被一張網束縛住了，很緊，逃不出來。有時我想董小宛你和他不過一麵之緣，用得著死心塌地得想著人家，非他不嫁了嗎？你根本沒有嫁人的資格！可，我就這麼清楚的看著自己淪陷，此生，萬劫不複。
    今天依舊是個豔陽天，此時的秦淮，正是落花時節，為她的沉靜更添了一分淒美，我如往常一樣帶著月芷在街上閑逛，偶然一抬眼，卻是把我徹底驚住了，我分明看到了他，這個我幾年來心心念念的人兒——冒辟疆！
    他依舊那樣掛著玩世不恭的淺笑，隻是多了幾分成熟與溫情，我甚至看呆了，想叫住他，說你回來了，太好了，可到頭來我到底不是他的誰，那句空許約也不能算做什麼，我在自作多情，我看見他清澈無垢的眼睛含滿溫柔，忘向身邊英姿颯爽的女子。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頓時感到天都塌了，我也不想想，從他眼神裏就能看出來，他是仰慕她的，能被冒辟疆仰慕的人，定是天姿國色。我對我的容貌很滿意，這一直是我驕傲的資本，可在這女子麵前，我低到了塵埃裏。如果我是一朵並蒂蓮，她就是最美的芙蓉花，清麗出水，窈窕傲世。她臉上出塵絕美的笑愈發襯托得我無地自容。我敢說，就是她沒有美麗的容貌，可她的氣質用傾國傾城毫不為過，這樣的人，加一副讓人心醉的皮相，一出場，那必定是絕世芳華。——我知道我輸了，徹底輸了，一見麵就賠上了我的自尊，二人相站，高低立見。可，幾年後，我卻贏了，用一種我自己也想不到的方式。
    “圓圓，這次到秦淮，你準備住多長時間？”冒辟疆問，他的眼神染上的癡迷自己也察覺不到：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看了個明白，心中更是淒苦難耐。
    “這地方蠻不錯，我喜歡。”喚作圓圓的少女揚起桃花般嬌媚的臉兒，笑了一笑：“幾個月？或許會多住些日子呢！”
    “嗯！”冒辟疆不自覺挽上她如玉般的纖臂，一對璧人的身影越離越遠，遠到我看不見。
    “月芷，那個姑娘是誰？為何從未聽聞過？”
    月芷撇撇嘴：“小宛姑娘，你向來不打探這些的，今天也不知怎麼的，那我就說了，她叫陳圓圓，是坊間盛名讚揚的青樓女子，風頭比小宛姑娘還要大多了，她在蘇州梨園，是清倌兒，這次，和冒公子一起到秦淮小歇，隻有是有點眼力見的人，都知道她，”月芷瞧瞧我，看我臉色如舊，便繼續說道：“這次她來，帶動了多少蘇州名士啊，據說那驚為天人的冒公子也屬意她，準備帶她回去成親呢，說起來，可真是郎才女。。。”
    我捏住手帕的手一緊：“夠了。”我的聲音雖然低沉，可是隱隱壓著一股子怒氣，月芷嚇了一跳，忙住了口。我頭也不回地往瀟湘樓走去。
    落花時節又逢君，逢君時，一腔癡情苦不堪，又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