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修長的睫毛上一直掛著淚珠，摸索鑰匙開門時，低低的一聲謝謝從身旁發出。林顧，我居然傻得以為，是你不要我了。心裏卻是欣喜的，暗罵了自己幾句。那句謝謝我隻當你沒說。對我，永遠沒有必要謝。
    沒和林顧這樣相處過，就永遠不會知道他會這麼優秀。一桌的飯菜，香氣就從那個一米見方的地方彌漫出來。
    “最後一個菜，剁椒魚頭。”林顧端著精致的瓷器從廚房一躍而出，那股香味也噴薄而來。至於男人的一身造型也讓我嬉笑了半天，那都什麼跟什麼啊。一個可愛卡通形象的圍裙配上男人幹練的肌肉顯得不倫不類，而且明明那個圍裙大小不適合男人，強穿在身上線頭也被拉了出來。
    正笑得肆無忌憚的我，卻因為男人的一句這是我在你家找到的而沉默下來。我，我什麼時候買過這玩意？要不就是買方便麵時送的。嗬嗬兩聲低頭吃菜。不過這小子哪來這麼好的手藝的，認識這麼多年今天才知道。
    一盤剁椒魚頭真的讓人忍俊不禁。一口入嘴，眼前便是林顧在廚房的身影——剛從河邊撈上來的魚隻取魚頭，洗淨後男人的雙手都還殘留著晶瑩的水珠。再配上青白色的泡椒，順便輔以蔥薑蒜，放入蒸器內蒸八分鍾左右，後虛火兩分。這時的男人也沒有閑著，擺好鍋倒上油，一把花椒撒進去，慢慢熬得滾燙。最後男人有力的手指抓住鍋對著蒸好的魚澆上去。刺啦一聲，滾燙的油落在魚頭上麵濺起一陣青煙，香味也撲鼻而來。男人灑下一把汗，透過陽光，優雅完美。
    這時的剁椒味道就已經完全滲人到魚肉當中了，魚頭糯軟，肥而不膩，鹹香微辣。整盤看起來晶瑩剔透，口中的辣味溫文儒雅、不多不少，像極了眼前的佳人。
    “怎麼樣，怎麼樣。”林顧一臉著急的望著我。
    砸吧了幾下嘴，起身去喝了杯茶。林顧更急了，一雙狐狸眼怨念的看著我。你現在也隻有在自己拿手的事情上才不會怕我了吧。喝完水又坐回桌前，歎惜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啊？”林顧一見我這樣瞬間泄了氣：“果然是不行了。”
    “唉！”我又咋咋嘴歎了口氣：“怎麼這種美味我今天才吃到呢？”
    男人一愣，轉而一臉怒氣。看著快下來的五指山卻突然停了下來，一雙筷子已經拿在了手上，自己償了一口。砸砸嘴，望望天，看看我，然後極為淫蕩的點了點頭：“要是你願意，我可以給你做……”突然意識到什麼，聲音就低了下來，可我知道那個嘴唇的形狀吐出的三個字，那也是我曾幻想過無數次的情景。
    隻是那麼多許諾過的一輩子都充滿著變數，何況我們。
    吃過飯罷，林顧把我儲存了許久的萬能幹糧，也是我最鐵的哥們——方便麵給仍下樓了。要說心疼嘛，還是有點的，那畢竟是我一個星期的工資買的啊。您老人家哪怕去支援災區也好啊。不過為了每頓男人的好廚藝，哪絲心痛也便煙消雲散了。
    不多時男人又拉著我去，菜！市！場！我說您一個人優秀就夠，沒必要拖上我吧。
    一去菜市場，一股味道就讓我怯而止步了。地麵上完全找不到一絲幹淨的地方，滿是積水菜葉。林顧卻仿佛入了大海般，熟悉且自由。我隻能遠遠的看著，望其項背。
    到了菜市場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更是顯出男人的那絲超脫塵俗，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將近一米九的身高一眼就能望見，滿麵春風，絢爛至極。
    “記住，選橙子就是越醜越好，這是最簡單的挑選法。”林顧已經蹲下身去，一雙幹淨白皙的手，骨節分明，握著一個奇醜無比的橙子，說得頭頭是道。
    “老板，這個怎麼賣？”一支煙的時間，男人手上已經打包小包了。
    “二塊一斤。”“阿姨，那邊都隻有一塊五誒。”男人朝老板笑了笑，霎時萬物失色。老板怔了怔，擺了擺手：“就一塊五給你，別人可是不會這個價哦。”男人買好又回過頭朝我吐了吐舌頭，我也怔了怔，一支煙差點掉到了地上。走時，老板還忍不住往男人的袋子裏多放了幾個：“記得常來啊！”
    正出神時，林顧回來嚇我一跳。“都買好了，回吧。”出來時的一大包煙，已經所剩無幾了。一路上想幫林顧分擔點，可他卻打死不讓，我也隻能悻悻放棄。
    有了林顧的房子，也許就能稱之為家了。幹淨的房間，整齊的冰櫃，總是溢滿飯菜香的廚房，還有二十四小時的熱水……這些都是我以前可望不可即的東西。
    “下雪了！下雪了！”林顧孩子般在家裏鬧騰，嘴裏含著把牙刷就被林顧給拖了出來，玻璃上全蒙上一層水霧。林顧哈了一口氣，用指間在上麵輕劃著。修長的手指，在燈光下異常發白。
    以前聽老人評論手的時候說：男人尖尖一支筆。大致是說，男生的指尖要是呈尖型的話，以後就是靠一支筆。一路平坦，此生不愁。林顧的手指便是這般，很好看。隻是那段判詞卻不準確了，誰的人生不曾困難，何況林顧，如您所見。
    放下牙刷出來時，玻璃上出現一段潦草的字跡：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這是林顧最愛的一句詩，沒有之一。我曾對他說，若是把“又”字改一下，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才逢君，便是我遇見你時的心情。聽完後的林顧，一雙眼睛倉惶的躲開，眼角都是波光。還好路過的魏亞中打破了這一場尷尬，那次也把我嚇了一跳。
    眼前男人的興奮勁還沒有過，幹脆直接開窗探出頭去。一股冷冽的風立馬就吹了進來，夾雜著片片落雪。撫在臉上一陣冰冷，桌上的紙杯也被掀翻在地。
    “林顧，不要鬧了。等一下著涼就不好了，我們等風停了再出去看。”上前想一把拉開他，卻因為地上化開的雪，腳上一滑整個人撲向了林顧，把男人緊緊抱在了懷裏。雙手不自覺的又緊緊了懷中的人，終於因為懷中滾燙的溫度而驚醒，快速放開手。往後退時，又摔下一跤，爬一般躲進了衛生間。
    鏡子裏的那個人，一臉驚恐，一臉潮紅。明知道得不到的東西還充滿著幻想，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到了現在還把持不住。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那些違背世俗的標簽，你怎麼忍心給他貼上去。
    吱的一聲，先探了一個頭出去。眼前的地板上滿是我淩亂的腳印，男人還是靠在窗前，望著落雪，安安靜靜。削瘦的背影立在風中，青絲纏繞；飄零的素雪落滿肩頭，不染纖塵。
    “林顧，你快進來。這樣下去真的會著涼的。”這次小心翼翼的靠近男人，使勁把男人轉了過來。卻不知道臉上到底是化開的雪還是落下的淚，一片泥濘。
    男人怔怔的看著我：“方愛國，我……好想你。”蒼翠的聲音，還有一顆淚珠在我手背濺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