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被一陣濕意弄醒，難道是房頂露水了？眼睛睜開一個小口，卻看見一張無限放大的臉。那是林顧的，即使再放大還是那麼精致。原先的胡須都被剔除了，整張臉清新不少。
    我知道的，臉上的濕意是男人的。眼裏帶著不敢、貪婪更多的迷離，仿佛要把我鑲進他的靈魂。一隻手很想用力抱著我，卻又怕我會醒過來，於是變成了硬生生的顫抖，一碰到我便彈開。那是一種近似絕望的氣息，就像我當年每晚借著上廁所的名義，偷偷起身望他一般。
    可是林顧，還是不要這樣了。我們……
    假裝要醒來似的，翻了個身。男人被嚇了一跳，頓時清醒過來，擦擦眼角，起身走開了。我舒了一口氣，卻又看見林顧站在門框裏，看著我。兀自笑了，眼角生波，他和他母親都笑得那麼好看。
    我猛的一個起身，林顧驚了一下，語無倫次：“我……我……是，你……啊，你要不要去吃飯，對了，我是來喊你吃早飯的。”說完就低下了頭，不敢看我。
    “哦，林顧，你今天要不要陪我出去走走。”看林顧一個人待在家太久了，自從林阿姨出院後，他就再也沒出過門。
    “哦，好！好！早餐，我們先吃早餐。”看得出來他的局促，可我隻能這樣。
    “嗯，你出去一下吧，我穿衣服。”說完，林顧逃一樣的出去了。出來時，桌上果然擺滿了早餐，林顧就坐在桌子前發呆。
    我喊了他一下，男人才又回過神，一臉的慌張。看見我把自己的房門關緊了，一張臉埋得更低。“愛國，我……我早上沒有做什麼事的。”
    “嗯，我知道。就是聽說最近小區鬧賊鬧得挺凶的，把門關緊點好一些。”
    “可……可是你以前一直都沒有關的。”男人的一雙手相互捏著指甲，明明裏麵都發白了，小心翼翼：“你，你要是怕我就告訴我，我，我會搬出去的。”
    “幹嘛總說這些話！老老實實住下來！”然後吃完早餐，男人還是低著頭，和我保持著距離。林顧，你何必要這樣。
    兩人去沿江風光帶轉了一遭，本來想等到晚上看一次橘子洲的煙火，今天剛好是星期六。那時沿江還沒有杜甫江閣，都是人擠人一條線，雖然沒有現在宏大的場麵，但在當時也的確很震撼人。
    還記得，以前大學時林顧總是想和我來看一次，結果都沒有機會，畢業後就更不可能了。今天就是想和他來看一次，結果男人唯唯諾諾，一直要拉著我回去，就隻能作罷。
    回來的路上，突然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我以為是林顧，回頭去卻看見了另外一個人。
    “魏升京！”林顧率叫出了名字。一行路人紛紛側目。
    魏升京一陣臉紅，咳嗽一聲：“本人不叫魏……升京了。我找了個大師幫我改了名。叫魏亞中。”
    “這又是個什麼來頭？”我實在不敢恭維小魏同誌所謂大師的取名之法。
    “孔子叫聖人，孟子叫亞聖。你該不會也是如此之道吧。”林顧搶先分析著，這時他精神奕奕，這才是我的林顧。
    “還是林顧懂我啊！大師說，魏家出過一個載入史冊的人才。叫魏忠賢，是個不可多得的忠臣！我自認為還比不上魏忠賢他老人家，就取亞忠之名了，可忠字和我犯衝，就改了成中。”看來，魏升京，哦，不對，是魏亞中研究了這麼久的名字還是沒有研究透啊。
    “魏忠賢居然是忠臣，他之前也是姓李，是李……”還沒說完，就被林顧掐了一把。“你……”
    “我？我怎麼了，名字取得不好嗎？看你白著一張臉。”
    “不是，愛國是覺得大師很厲害，想見識見識對不對。”林顧望向我，完全沒了那絲退卻。
    “對對對，就是這樣。”
    “哈哈哈，你們倆關係還是這麼好。我記得不是還有一個叫陳末籬的女生嗎？”
    沉默了一會，魏亞中也似乎明白了什麼。不再問，後來都是他一個在說，我們在聽。我和林顧離開時，魏亞中梨花帶雨，滿是不舍。說下次一定要讓大師為我取個好名。我訕笑幾聲，拉著同樣不舍的林顧離開了。
    “下次不要在別的男人麵前流淚！女生也不行。”想了一會，突然對林顧說出這樣的話，連我自己也被嚇了一跳。男人聽完半天沒有反應，呆呆的。
    “記住沒！”忍不住的又是一通亂吼。男人再次濕了眼眸，複而狠狠的點了個頭，然後又不緊不慢的跟在我身後。
    到回家時，卻看見林阿姨站在了樓下。看到對方，三人都是一臉驚訝。
    “媽，你怎麼來了。”男生走了過去，一張眸子黑亮黑亮的。
    林阿姨先對我笑了兩聲：“愛國啊，林顧在你這裏，辛苦你了。謝謝你這麼久對他的照顧。”
    “媽，你……”林顧上前拉著林阿姨，卻被老人一把推開了。“我今天是來接林顧回去的。”
    藏在黑暗中的男人一怔，我連忙望向林顧：“阿姨，不打攪的。”男人直直的看著我，一臉小心。“阿姨您……問問林顧吧，看他想去哪。”
    兩人都望向林顧，男人卻又突然低下頭，半天沒有言語。心裏一陣失望，本來以為他會毫不猶豫的留下來。
    “既然，他不說話。應該就是同意跟我回去了。”眼前的老人上前去拉林顧。林顧還是低著頭，不做聲。
    應該是默認了吧。林顧，你就不能為我而留下來嗎？“林顧，你……”才出聲，前麵的男人就一臉驚喜的抬起頭，怔怔的望著我。“你要記得回去了，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又感冒了。”
    男人聽完，一張臉瞬間又垮塌下來，再一次低著頭，抿著嘴唇。
    “走吧，咱們倆回家。愛國，我們走了。”昏暗的路燈下，老人就這樣拉著那個低著頭的男人一淺一深的離開了。
    好像有哪個冬天，我也是拉過這樣一位男生的。可是，我……
    “阿姨，阿姨，您等一下。”看著氣喘籲籲的我，眼前的老人有些驚訝。“我……我想……”
    “慢些說，不急的，孩子。”
    “我想，林顧留在我家裏，讓我照顧還是比較好。您不說，他缺少的是父愛嗎！”男人聽我說完，猛地抬頭。眼裏滿是震驚，還有一股火焰，似乎要把我化成灰燼般。
    老人看了看林顧，又望向我。“在我這裏，我肯定會照顧好他的。阿姨您放心！”
    猶豫不定的老人終於點下了頭：“那就辛苦你了孩子，隻有你還沒有嫌棄他。”
    我大舒了一口氣，拉著那個男人奔跑起來。路燈下，影子被拖得很長很長。老人佝僂著背笑著轉身，兩位拉著的男人笑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