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說完，迷迷糊糊就這樣睡下去。發燙的身體依偎著我就是不肯下來，然後一躺就是兩天。林顧不斷呼喚著：今年肯定會下雪，愛國你說對不對……拿手細細的為他擦著臉，模糊中又是那年盛夏。
    啪，本就不結實的宿舍門一下就被踹開了。林顧站在門口笑得一臉邪氣：“今天來了個兩連勝。”一手插著腰，一手抱著球。見沒人理他，一個箭步衝到我跟前。頓時一股熱浪襲來，帶著一絲男生特有的甜味：“愛國！我今天贏了！”
    轉過頭去，男生額前的劉海還滴著汗珠，一身籃球服也被汗水打濕，近乎透明，貼在身上。更是凸顯出男生的好身材，寬肩窄腰，尖臉翹臀。男生在我打量間更是不自覺的脫下了上衣，寬厚的胸肌，緊實剛硬的鑲在身上，淡紅色的凸起和蜜色的肌膚成強烈反差，下麵又是數不清的小塊腹肌。
    我咽咽口水，望了望對麵當我們不存在的魏升京：“把衣穿上，醜死了！”
    “嗯？你今天怎麼了，這麼大火！”林顧並未理我，又去問把頭埋在百家姓裏的魏升京。我使勁拍了一下桌子，發出的巨響估計嚇到了兩人，拿起衣朝林顧仍了過去。魏升京奇怪的望著我，林顧則撇撇嘴把衣穿上了：“你到底怎麼了。”
    “沒事，你不是天天都贏嗎，有什麼好炫耀的。”我也不清楚哪來的火，反正就是不想讓別人看見的身體，哪怕一丁點都不行。或許後來才明白這是愛戀中的自私，而我隻能努力克服。
    “因為今天你沒有看見，平時你都會去看的。”
    “哦，真受不了你們倆了。公共場合，卿卿我我。早該浸豬籠了！”魏升京並不看我們，仔細的收著他的百家姓。“你們說我以後的孩子取什麼名好呢？”
    通常小魏同誌的這種話我們都會自動忽略。“你們倆為什麼就不能打打籃球呢，整天在這多悶。”林顧已經不止一次發過這種撓騷。我和魏升京同時搖了搖手。
    整個宿舍就隻有我和魏升京不打籃球，打架我是好手，可打球我就挫了。林顧一次又一次的說我暴殄天物，絕好的身材就這樣給我浪費了。我嗤笑兩聲不做言語，卻還是會憧憬能和林顧一般在球場馳騁，與他交鋒。但一次次打擊的現實隻能讓我脫下那層甚好的幻想，與旁觀站在一起。
    至於魏升京就更不用說了，永遠隻惦記那幾個字。一本百家姓，一本新華字典就能讓他度過一生。你的一輩子就濃縮在這二三字之間。這是他的至理名言，想想還是有些許道理的。有些人扣經問佛，窮其一生，倒不如這二三字來得痛快。
    轉眼間，林顧一屁股就坐在了我床上，摸了摸鼻子：“今年肯定會下雪，愛國，你說對不對！”真不懂男生的思維是怎麼轉的，一下子從籃球跳掉下雪。不過也的確好久都沒有下雪了，對於雪的概念不過那幾句：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忽如一夜春風來，那個，千樹萬樹梨花開啊……
    “瞎扯吧你就，下雪是沒有可能的。”魏升京一幅未卜先知的巫婆樣。
    “我看才是你亂彈琴吧！愛國，你覺得會不會下！”兩人幹什麼都好，就是喜歡杠上，最後還要拉上我墊背。
    “對！愛國，你說會不會下。”
    “這個，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上帝。不如你們賭一下吧，嗯，一個星期的夥食費怎麼樣？”靠在窗前，向兩人詢問。這麼多次了，我總算是悟出來了，他們一杠我就倒黴，那就把責任再推過去，落得輕鬆，與我何幹。
    兩人一拍即合，我作為第三方見證人樂得這樣的結果。
    那年的冬天陽光甚好，佳人未老。滿校的樟樹，鬱鬱蔥蔥，偶爾一兩片黃葉垂下，無傷大雅。一整個冬天，林顧都精神不振，魏升京天天在他耳邊念叨。林顧卻也總是回答，會來的，一場快要落幕的溯雪。
    直到一晚，林顧徹夜未歸。我找遍了所有熟知的地方，沒有手機的世界裏，我滿是惶恐，忐忑。誰曾想有一天手機出現了，我卻更不安了。自從認識林顧起，他就從未如此。
    這一夜，我也未歸，滿大街的亂轉，期望就在哪個轉角處遇見那個男人。隻不過這都是幻想，永遠不能實現的想法，人們給了它一個極美的名字。
    似乎就隻一夜，風刮盡了樟樹上枝角的黃葉。盡管還是從前那副蔥綠，卻讓人瞧見了一番病態。就如黛玉葬花，瞧是盡美，細想，卻滿是落寞。我就這樣看著雪，洋洋灑灑，似細沙般不帶一絲留戀，一片，兩片，落滿整座城市。
    感覺身體都是鉛塊，很冷。終於找到一家開著門的商店，跑去買了一小瓶白酒，一口下咽，所到之處，皆是火辣，暖了暖身體繼續轉悠著。天微亮時，想到要是林顧已經回去了怎麼辦，然後又迅速的往學校趕，靠著步行回校時天已經完全亮透了。
    落完雪的學校一片岑寂，隻聽見自己的腳步吱咯吱咯。雪上已有一排腳印，明顯已經走過很久了，新下的雪再一次覆蓋了上去，形成一個個凹槽。我就遵循著原有的腳印，一步，一步。林顧，你回來時在想什麼呢，走得這麼急促，這麼淩亂。
    推開宿舍大門，都還沒起床。抖落滿身的素雪，在門口跺了兩腳。林顧的床上安安靜靜的躺著一個人，知道他回來了我就放心了。
    輕聲走了過去，一屁股坐在了自己床上，實在困得慌，打算就這樣躺一會。卻又不放心似的，起身往林顧床上探了探。
    男生背對著我，麵朝著牆。很是平靜，看來他是睡著了，而且很安穩。褪了幾步，正打算俯身躺下，男生卻猛地一個翻身。狹長的眼睛睜得碩大，漆黑裏麵滿是泥濘，侵濕一片。睫毛底下支離破碎，空洞無神，找不到焦距。
    “林顧！你……”男生無言，依舊渙散。
    “林顧！”又喊了男生幾句，上去拍著他的臉。男生一個激靈，顫抖不已。回過神來的眸子緊緊盯著我，剛打算走去給男生拿紙拭淚，卻被他拉著，力量大的出奇。拉回的慣性，讓我狠狠撞回了床上。呯的一下，在安靜的宿舍發出巨大的力量。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魏升京半眯著眼，探出頭來。其他室友聞聲也紛紛望過來。
    “沒事，沒事。不小心撞床上了。”“哦……那你小心點，”其他人都帶著抱怨的神情躺下了，魏升京朝窗外看了看“嗯，怎麼下雪了？還真是奇怪。”嘀咕了幾聲也躺下了。宿舍再一次安靜下來。
    林顧的那隻手依舊緊緊的抓著我，肩膀被捏得生疼。用力的扳開了那隻手，隻一聲，輕輕的：“我媽出獄了。”似笑非笑。眼神穿透我似的，落入身後。
    那是一雙刻入心的眸子。他還是笑得那麼璀璨，即使那是他幾乎絕望的一刻。
    唯一忘不了的冬天，帶著素雪，帶著澀淚。
    也就是那個冬天，我開始用盡一切力氣去找尋關於男生和男生的哪點事。沒有任何人教我應該怎麼做，我更不敢讓人知道後教我怎麼做。隻透過那些零星的文字記錄，給了自己一個定義：一個愛上男生的變態！
    然後整個冬天偷偷摸摸，如一隻行走下水道的老鼠。帶著一身肮髒與齷齪，玷汙著一個叫林顧的人。棲身於黑暗中的蛆蟲，隻等刺目的陽光將自己射殺。
    魏升京爬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撇嘴，眼睛耷拉下來，一副被丈夫欺負了的小媳婦樣。最意想不到的就是，林顧居然嬉皮笑臉的說自己贏了。拖著我和魏升京跑去食堂，開始胡吃海吃。魏升京一張嘴撇得更厲害了，顫顫抖抖的從懷裏掏出一本百家姓。念念有詞：“估計也隻有你不會欺負我了吧！”
    風卷殘雲之後，小魏同誌抓著荷包壯士赴死似的跑去結賬，結果被告知，已付！回來時一臉怨念的看著林顧，後者則一臉淫笑，大搖大擺的出了食堂。魏升京緊跟其後，隻留下我一人空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