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羽和蘇臨風趕回家的時候，府門口掛著兩個紅色的燈籠，瑩瑩的燈光看的人心裏都是溫暖的，顏素早就等在門口，見何羽回來，趕緊將何羽迎進去，道：“老將軍等了好一陣子了，隻怕小將軍你再不回來，老將軍就要鬧脾氣了”
    大廳裏顏明正坐在正座上指揮三毛盛餃子，慕盼兮也來了，正和顏寬坐在一邊，顏寬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估計是被他娘揍的。
    顏明看何羽回來，端起一壺酒塞給何羽，“除夕夜第一杯酒，出去跪下敬你爺爺和叔伯們，第二杯，敬你娘，第三杯，敬你姑姑”
    何羽將披風脫下，接過顏明手中的酒壺酒杯，道：“是”
    蘇臨風陪何羽一同走到屋外，何羽朝著西邊跪在雪地裏，他替何羽把酒滿上，何羽將酒杯舉過頭頂，叩頭，然後灑在麵前的雪地上。
    何羽跪在地上發了一會兒愣，才恍惚地起身。
    然後起身，和蘇臨風一道往回走，他開口問何羽道：“爺爺和叔叔伯伯他們——”
    何羽搖搖手示意他別說下去，這種問題顏如律曾回答過許多遍，也免不了每次聽到別人提起，何羽知道這個記憶後也不免心裏悶悶得難受，“二十多年前的庚卯潰敗，你應該聽說過吧？”
    他點頭，道，“大繁之恥”
    何羽抬頭看他一眼，勉強地繼續說道，“我爺爺和叔伯們，就是在那場戰爭中死了的。我娘也是，那天我發高燒，我爹背著我去了臨近鎮子上給我看病，我們這才撿回一條命”
    蘇臨風拉住何羽的袖子，“對不起”
    何羽搖頭，“不知者不罪”
    看他微斂眉，平素溫潤平靜的眼眸裏滿是愧疚，何羽繼續說道，“庚卯潰敗是大恥，可是我的爺爺叔伯們的死卻不是，跟隨他們顏家軍沒有一個活著回來的，都是死在衝鋒的路上，他們是顏家的驕傲”
    蘇臨風看著何羽，似乎對於顏如律的經曆不知道到底能用詞什麼來形容。
    何羽笑了笑，“跟你講這些，隻是想著以前沒告訴你過，我們是一家人，家裏那點小故事也沒必要瞞著你，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的”
    “嗯”他應了下來。
    房間裏顏明正等著回去想要同何羽猜拳喝酒，一旁慕盼兮死活不同意，說何羽身子再沾酒以後絕對有他和顏明後悔的。
    蘇臨風靜靜聽著，出言安撫下顏明，說道：“夫人最近身體確實不好，聽盼兮的罷”
    顏明最聽他的話，於是立刻放棄了，一副高手很寂寞的表情看得何羽不爽，“哎，顏寬，少那邊自怨自艾來，你娘把你打出來，老子收留你，你好歹能陪老子喝口酒吧”
    顏寬聞言攬袖子從桌底下搬出來了個酒壇子，“老將軍，請”
    顏明眉開眼笑。
    何羽嗅著酒香，一邊狠狠瞪了慕盼兮一眼，慕盼兮隻當做沒看到。
    顏明不出一會兒就高了，臉色通紅大著舌頭對何羽說道，“阿律，你年紀不小了，爹年紀也很老了”
    何羽不知道老爺子這又是想鬧哪一出，安撫道，“爹還年輕著呢”
    顏明於是順杆子往上爬，“嗯嗯，老子雖說老當益壯，但是，你也不小了”
    “您老想說什麼還是直接說吧”何羽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老爺子幹脆地一摔酒杯，“老子要抱孫子！”
    何羽聽他又提起這些，不由的頭大。
    “老子像你這個歲數的時候，你都快要出生了，可是現在看看你，相公都娶回家兩年了，愣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顏明大著舌頭，盯著何羽一副不滿的模樣。
    周圍人噤若寒蟬，沒人敢替何羽說一句話，蘇臨風默默夾菜，就像沒聽見似地。
    “這又不是我一個能生出來……”何羽吞吞吐吐推卸責任，而且重點我是男的啊。
    顏明一拍桌子就要跳起來，“混賬東西你以為你老子不知道，你到現在還不樂意圓房你拿什麼生孩子！趁著現在世道安穩趕緊生個孩子，否則等陛下把你擺出去征戰萬一又是十年二十年的，老子豈不是一輩子都沒孫子抱”
    何羽被戳破秘密，憤憤回嘴，“您老可以給我添個弟弟啊”
    顏明做勢要尋摸鞭子抽何羽，坐在他旁邊的蘇臨風趕緊把他攔下，給他拍拍後背讓他消消氣，然後衝何羽道：“阿律，別強嘴”
    老爺子這時候卻歎息一聲，道：“如律呀……”
    他這一聲呼喚，何羽聽在耳中，鼻子突然酸了一下，顏明他是真的老了，先帝臨死之前派了刺客要帶著他的命給自己陪葬，幸虧遇到好心人救下了他，可是一雙腿卻從此行走不便，他怕給何羽增添煩憂，瞞著何羽也不讓人告訴何羽，他如今再也上不了心愛的馬背，再也回不了邊疆戰場，對於一個武將來講，是莫大的遺憾。
    他的悲哀和痛苦，何羽看在眼裏，卻無能為力。
    “我知道了”何羽深深呼了一口氣，默默告訴自己要蛋腚。
    老爺子喜笑顏開，轉頭看了眼坐在他旁邊的蘇臨風，問道，“臨風呢，沒有意見吧？”
    蘇臨風看何羽一眼，將何羽的別扭和糾結看在眼裏，眸子裏閃爍著笑意，他點頭溫和又從容地說道，“臨風，悉聽夫人尊便”
    何羽聽懂點，這大概是任憑推倒的意思。
    接著就臉一紅，趕緊灌了一口茶水，這時候，瞟到旁邊坐著的慕盼兮死死盯著自己，神色比被趕鴨子上架的何羽還要苦逼幾分。
    老爺子歡喜得繼續喝酒，不一會兒就醉的東倒西歪，被他身邊的侍衛扶著回了房間，何羽本想跟他商量的正經事情卻被擱置了下去，歎息一聲讓其他人守歲，自己打著哈欠回了房間。
    正走在走廊上，慕盼兮突然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竄出來，悶悶低著頭，道：“我有事情跟你講”
    何羽上下打量他一番，玩笑道，“看你這模樣莫非我哪天夢遊奪了你的身心，如今來讓我來負責？”
    平素何羽開這種玩笑，他多半要狠狠瞪何羽，可是今天，他居然反常地如同沒有聽到似地，憐憫看了何羽一眼，歎息道：“我有正事跟你講”
    何羽有些詫異，一邊解下披風遞給他，一邊道，“你穿得單薄，莫凍著了，什麼事情說吧？”
    慕盼兮盯著何羽遞過來的披風看了兩眼，但是沒有接，他深呼了一口氣，“我本想著能瞞你多久就瞞多久，可是現如今，也瞞不下去了”
    何羽有不好的預感。
    “如律”他哆嗦了下嘴唇，緊張地說，“你，其實……你有喜了”
    何羽被口水嗆地咳嗽出聲，嘴角抽抽看他，“這笑話可真是一點都不好笑，我又不是那什麼閨中大小姐一樣天真，認為碰下手指頭就能有喜。你想騙到我還得再下點功夫”
    他閉上眼睛，歎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得說這話，你當真有喜了，兩個月半，是你被顏寬找回來之前有的孩子”他頓了頓，似乎覺得何羽肯定還是不信，這才繼續說道，“你有沒有感覺身上有什麼不適的？”
    何羽腦子一片紛亂，將信將疑問道，“孩子的爹是誰？”
    他頃刻炸毛，“我要是知道孩子爹是誰就直接告訴老爺子去了！”
    何羽轉身從欄杆上翻了下去，朝著最近的院牆跑去，幾下就爬上了牆頭，何羽回頭看了在下邊氣喘籲籲盯著何羽的慕盼兮，氣衝衝地說道，“老子不信你這獸醫，我出去找別人看看，這事不知道真假之前，你誰都不許告訴”
    慕盼兮衝何羽甩甩袖子，一臉無奈。
    何羽蹲在牆頭沉默了一陣，接著說道，“倘若是真的，你就替我備好墮胎藥吧”
    開玩笑的吧，這什麼世道，男的也能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