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羽腳步怔了下，雪花越下越密，何羽才走了幾步遠，回頭看他的眉眼都是一片模糊。何羽問道：“陛下還有什麼吩咐？”
    他將懷裏抱著的元寶遞給管家，元寶奶聲奶氣地表達自己的不滿，管家抱著元寶退回了原地，他撐著傘冷淡地凝視何羽，慢慢向前走近兩步，何羽隱約能嗅到他身上風雪的味道。
    “幾個月？”
    何羽抬頭看他一眼，慌張垂下腦袋：“臣不懂陛下在說什麼”
    夜未華眉眼微沉，“顏如律，欺騙孤，你還沒有那個能耐”
    何羽隻能沉默。
    “是，他的孩子？”
    他這句問話似乎是幹啞地從嗓子裏逼出來的，尾音收得又急又緊，帶著猶豫不決，與他平素不急不緩的性格很不相符。
    何羽垂首仔細想了一會兒，腦袋裏的想法一個接一個，何羽不知道顏如律曾經和他有什麼往事，記憶裏啥也沒有啊，但是有些事情既然忘記了，不如就此煙消雲散。何羽性子和顏明很相似，不喜歡拖泥帶水，尤其是感情，情債和其他不同，隻怕償還的時候粉身碎骨。
    有句話說得好：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慕盼兮說顏如律吞下癡情蠱之後忘記了一個人，而穿越來的何羽回到長安逐漸恢複記憶之後，唯獨麵對他的時候腦袋依舊一片空白，縱然何羽遲鈍到天賦異稟，也大致能猜出肚子裏這孩子究竟是誰的。
    倘若他知道了這是他的孩子，隻怕……
    何羽接著往下想了想，冷汗就順著脊背外冒。何羽不能讓這一切發生。
    組織好的答案噎在何羽喉嚨裏，不上不下地卡著，猶豫幾番，何羽撩起衣擺跪在雪地上，“臣懷的自然是微臣夫君的孩子，微臣少年時候雖然不著調，可是現在早已收斂起了當初的輕狂，臨風待臣甚好，臣……”
    夜未華一直沉默而且麵無表情的看著何羽，直到這時候他突然一個踉蹌似乎要站不穩腳步。何羽驚慌抬頭。
    他握著素色紙傘，臉色白如紙，他唇張開又合上，幾番反複才說出幾個字，“好，你……好得很啊”
    何羽感覺心似乎被一把錘子重重地敲了一下，無奈俯身，額頭觸碰到地上覆蓋的一層薄雪，“前塵往事，臣已然忘卻，陛下想要的，給臣些許時日，臣雙手奉上，還望陛下——”何羽平靜地繼續說道，“放過微臣”
    “孤想要的，”他蹲下身子，黑色廣袖擦垂下將將擦著地麵的積雪。“你當真知道孤想要什麼嗎？”
    “給臣些時日，兵符必定雙手奉上”何羽道，“微臣隻要留下家軍既可”
    夜未華搭在腿上的手掌握成了拳頭。
    蘇少戚那邊在府門口大嚎：“管家！陛下去哪裏了，不是說抱著元寶散步麼”
    他那邊剛走下府門口的台階，似乎是看到了這邊的情況，立刻噤聲不言，周圍一瞬間安靜地隻能聽到雪花灑落在衣服上如蠶吃桑葉般的沙沙聲。
    元寶咿呀咿呀叫了兩聲。
    “如果，我不介意，你忘了我這事情本事就不是你的錯，受蘇臨風誘惑也不是你的錯，倘若，倘若你能回到我身邊，我全當一切都未曾發生過……”他聲音很小，比落在他傘上“漱漱”的雪花的聲響大不了多少。倘若不是周圍太安靜，何羽耳力又比一般人好上一些，估計這些話隻能隨風散了。
    何羽心裏很詫異，悄悄抬頭看了他一眼，夜未華閉著眼睛，在不遠處侍衛宮女提著的宮燈的昏暗光線裏，他臉上光線一半明亮一半黯淡。
    蘇少戚府中伸出牆頭的紅梅落了一朵在何羽肩上，順著何羽叩首的動作掉在了地麵的雪上，紅梅白雪，染上了些妖嬈輕豔的味道。何羽平靜了一下內心莫名的酸楚，再度開口，“懇請陛下，放過微臣”
    何羽最終還是沒有得到夜未華的回答，蘇少戚插了一腳進來將他請回了府裏，也將何羽踹回了將軍府，自從何羽幾番上門用盡撒潑無賴的行徑催要軍餉和供給之後，他一看到何羽就忍不住把牙齒咬得咯吱咯吱作響。
    何羽拎著從他那強行借來的宮燈，朝將軍府走去，門口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來來回回不停地焦急走來走去，看到何羽提著燈回來，才鬆了口氣，抬手和何羽打招呼。
    “盼兮”何羽喚他。
    慕盼兮觀察了一下何羽的臉色，鬆了口氣，問道，“小將軍這番可願意相信我”
    何羽勉強笑了一下，“本就是我自欺欺人了”
    慕盼兮知道何羽心裏不好受，於是也不多問了，他接過何羽手裏的宮燈走在何羽旁邊，低聲問道：“小將軍可有什麼打算？”
    何羽不說話了。
    “我知道小將軍要埋怨我瞞著你，可是當時的情況倘若我告訴你，你肯定毫不猶豫地要把孩子打掉，小將軍的身子本就難以調理，我真怕你當初的惡疾又犯危及性命”慕盼兮歎了口氣，解釋道。
    何羽停下腳步，“你現在告訴我這些，是希望我能留下這個孩子麼？”
    慕盼兮沉默良久，方才說出一句話，“老將軍需要的是一個孫兒，我覺得小將軍不可能會讓老將軍失望，更何況——”他頓了頓，接著說道，“顏家需要的隻是一個繼承人，孩子的爹是誰又有什麼關係，隻要不是當今聖的上，別的都無所謂”
    何羽嘴角抽抽，伸手扶著額頭，看著不遠處燈火通明笑語盈盈的大廳，感覺自己腿如灌鉛，一步也邁不動了，“可是……這讓我如何同臨風交代”
    慕盼兮眼觀鼻鼻觀心，不說一句評論的話。
    何羽見他沉默，料定他又有話埋在心裏不肯告訴自己，道：“有話就講，否則再冒出個這種事情恐怕何羽當真再也承受不住了”
    慕盼兮無奈看何羽一眼，搖頭道：“你知道的，我從不說沒把握的話”
    “猜疑也講”
    他猶豫了下，方說道：“當初診脈知道你懷孕，我千方百計瞞著所有人，往給你送的安胎藥裏加了很多黃連，生怕被人聞出味道……唉，小將軍你別一副想咬我的模樣，等我說完……可是藥才送了一兩次，老將軍和其他人都以為隻是普通的養身藥，可蘇公子就找到我詢問我給你吃的是什麼”
    何羽有些奇怪他說這些做什麼，於是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當初軍營裏我給你送安胎藥的時候，蘇公子進來，我怕他發現什麼，故作慌張地將藥碗打碎，我匆匆出去的時候瞄了他一眼，他……他已經在懷疑”慕盼兮皺著眉頭努力組織措句。
    “嗯”何羽淺淺應和了一聲。
    他憂心忡忡看著何羽，咬牙說道：“蘇臨風此人心思太過縝密，隻怕他早就知道了，在等小將軍自己去告訴他”
    天呐！這都是什麼事啊？！何羽在心裏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