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那日鍾、南兩派之人會走那條路，我也早知。”未衍清澈的眸子平靜如湖，亦如他此刻說話的口吻。
    我卻無法如此平靜聽著這番坦誠，原來，早在那日，或者更久之前我這個師姐，已經在他的棋盤上了。
    “雲未衍，你當真容不下一個失憶的離豐都嗎？”我眼眶有些濕潤，可是，這個與我同修十載的師弟，還會在乎我的心痛嗎？所以，我克製不哭、不示弱。
    “那些人不是我讓出現的，我隻是沒有阻止。”他說。
    沒錯，他是八派代表，他有自己立場，我又能怪他什麼？是自己先偏離了正道，一心維護離豐都。離豐都是誰？武林公敵啊。未衍沒錯。
    “這個武林亂得太久了，我想讓它太平下來，所以才決定出手。”
    是我太遲鈍，蒼山禦雲峰上靜修的“雲人”怎麼會輕易下蒼山，他雖是師弟，可是天資聰穎，文武冠冕，從來都是深藏不露，也凡俗不念，怎會突然出現在此，是他決定出手了，他既然要做，就什麼都不會顧念。
    “師父那些年真不該隨你性讓你兩袖清風，避居雲峰，不然，蒼山早就是江湖第一大派了。”我苦笑著道。
    “酆都覆滅，八派卻不會放過離豐都和重鴻，而兩位酆都之主也不可避免一場宿命交戰，三方相殘，你還要救他？”他不理我的話，說著眼下局麵。
    “我還可以救誰？離豐都現在心智不全、內傷沉重，武功未複，落在重鴻手上，你認為還有生機嗎？”我已經用吼來展現此刻的心亂。
    “如果這麼容易死，離豐都這個傳揚了十年的酆都之神就太讓人失望了。”他雙手後擺，那眼中微微漾這光澤，抬首看向珺山之巔。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山之頂，似乎明白過來：“他們？在珺極頂？”
    珺山極頂，百年玄湖，傳說月光投下入黑水，珺山的最高處，會出現銀光，那是殊途開啟，鬼城接引離魂歸去。
    以我的功力，上珺山極頂著實太累，未衍麵對我哀哭的眼神實在也是無法，因為那眼神傳遞給他的意思是：你欠我的。
    他隻好帶我一起。
    酆都殿青鬆霧靄，水潺如帶，花火妖嬈，美得如幻。而珺極之頂，草木絕跡，玄色深湖如淵，聽不見鳥獸蟲鳴，看不到魚藻浮遊，不似人間絕頂更像無間死境。
    “人呢？他們在哪？”站定身，我四顧懸頂，卻不見人影。
    身旁月白沉靜的男子起步四望，也在尋找那兩人出現過的痕跡。
    突然，一聲驚吼：“啊……”聲音響徹蒼穹。
    “在那。”未衍指著玄湖之西一座山石之後。
    待我們跑至山石之後，竟看到重鴻漲紅雙眼披散這血紅長發，痛苦地雙手抱頭，踉蹌在地。而不遠處，離豐都麵無血色，嘴角含紅，靠著石壁坐著。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離豐都，離豐都……”重鴻似乎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口中憤恨喊著他一生宿敵的名字，那聲音猶如發狂的野獸要吞噬其他獵物。
    “都都……”我欲上期救都都，未衍卻一把拉住我，對我搖頭。
    “他們怎麼了？”
    未衍放開我的手臂，獨自繞過癲狂的重鴻，蹲在都都旁，探他脈搏，我看到未衍臉上現出不可思議的驚色，仿佛有什麼事情在他意料之外。
    未衍站起，再看向重鴻，那個邪魅瘋狂而痛苦的人幽幽站起，彎著脊背，肩膀顫顫，極力克製身體巨大的不適，死死看著未衍，不，他對視的是離豐都。
    “你把他的功力吸走了？連同他體內焚心的邪火。”未衍對重鴻道。
    一石激起千浪，我震撼地看著重鴻又看看離豐都。
    “啊，你騙我，離豐都，你竟敢騙我已經練成《滅日年紀》第九式，原來你的焚火之傷已經這麼嚴重……啊，我殺了你！”說罷，重鴻起掌攻向離豐都。
    “啊，小心。”我情急跨步上去想攔住重鴻之火掌，隻是重鴻此刻滅日神功運氣，焚心邪火在身，我未觸碰他身體，已經被一股炙熱氣勢迫退，所幸未衍抬避劃出劍氣，一把拉開豐都，好險。
    “殺……我不會敗給你，我要超越你，我要殺了你離豐都……”神智已經徹底癲狂的重鴻雙目充血，紅光攝人，飛揚的赤發妖冶如魅，滿腔的憤怒化氣為掌，升騰著毀滅一切的恨火，殺，除了殺，他已經沒有任何動作和思想。
    豐都半闔眼，雙臂垂落，雙腳虛浮，隻能靠未衍的護持才一次次閃躲那失了理智的重鴻淬著怒恨的火掌。
    “師姐。”未衍遊身一閃，將人帶至我身旁，將都都交予我，然後抽身對抗重鴻。
    眼看一白一紅兩道身形交錯，烽煙如火，殺伐隻在掌間。
    未衍一招“倒海行浪”飛沙走石在劍氣之下成了透骨的尖錐，重鴻不為所動，隻攻不守，周身氣海吞山，眼中殺欲如焰，一步一步，一掌一掌，生機不存，我知道，在他眼裏倒影的人不管是誰都隻能是離豐都，他要殺了這個踩著他靈魂和軀體的神。
    “未衍，小心。”看著戰局，我驚心不已，未衍的武功已經出凡卓絕，可是如今集合自身以及豐都兩大強厚內力的重鴻，他的功力已經無法測度，沒有人知道那個極限到哪？
    隨著我的那聲叫喚，應聲而來的是未衍被重鴻內力逼退撞上石壁，差點跌落，而更可怕的是那張狂的殺人魔聽到我的聲音後朝這邊走來，他的眼神不再迷離，而是有了焦距，變得清晰堅定，因為他看到了他要找的人，他看到了離豐都。
    右掌運氣，那是彙聚了他全部功力的一掌，我扶著豐都步步後退，重鴻很冷靜，他不急，隻是死死盯著我們，一步一步逼近。
    “未明……”在我手指越握越緊的力道下，都都也清醒過來，他看到眼前形式，任由我拉著他後退，可是，我們後麵已無路，那是珺山的玄湖，鬼城的入口……
    “結束了……”隨著重鴻泄恨的三個字，那雷霆之掌祭出，身後是未衍迅疾的劍氣迫過，眼前是都都震驚的麵容和那顫抖的喊聲：“不要……”
    “師姐……”
    就這麼隨風而落，我的心口好像要裂開似得疼，都都哭了吧，那淚水在身體下墜的時候飛到了我的臉上，而我的血也噴到了他的臉上，他一定被我嚇到了，他還什麼都不懂，就讓他看到這麼血腥的場麵，以後晚上睡覺肯定更要做噩夢了，可是，我怕是沒機會再拍著他的胸口給他哼著小調哄他安睡了……這樣也好，我們一起沉入這片玄湖，當月光照下，那是一個銀白的世界，應該不會這麼黑了，都都就不會那麼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