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的發，入鬢的眉，妖邪的眸，飛揚的玄袍，短短一年時光，竟可以讓一個人變化如斯，重鴻，再次入眼，已成為真正的妖魔。
    “聽聞君上回歸武林，重鴻特來恭迎。”酆都的新主微微低首，姿態卻高傲放肆，隻是那嘴角的狠厲，周身散發的殺氣都彰顯著致命的危機。
    我勒馬與都都並肩，視線卻不敢偏離對麵冷煞之人。重鴻暗紫的長睫覆著眼瞳，再加上那如血染的赤紅長發，隨風飛揚，幻霞如魅。
    “君上遁世一載，既然人已在珺山，為何不聲不響卻是要離去呢？”
    “重鴻，八派彙聚珺山，你大難將至，不是該守著好不容易得來的酆都尊位，來這裏阻攔，並不明智。”我說得大聲，不為他能聽清，隻為自己壯勢。
    “想不到，一個小小蒼山弟子，竟成為我籌謀多年計劃不得完美的關鍵，是我小看你了。”他將目光從離風度身上移向我。
    待我欲開口，他袖袍翻轉，一道雄厚滾燙的掌氣已迫麵門，我雙腳一蹬馬肚，準備拉著都都閃開攻勢，卻在我動作之前，一隻手意外提住我的左肩，而他的另一隻手化氣出掌，正對重鴻那股掌風。最後兩人後翻旋身，他提氣將我換位至左，躲過餘勁。
    “這隻是對你壞我好事的懲罰。”
    重鴻的威脅我視若罔聞，傻傻看著眼前之人，冷漠、沉氣，臉色帶著病態，可是周身散發著王者的高傲和威勢，他是……離豐都。
    “你……”
    “君上果然還是君上，不枉我視你為畢生目標。”
    離豐都不說話，冷冷對著重鴻。
    “隻是，滅日焚心難道真的對你沒有影響嗎？”重鴻話中是懷疑。
    離豐都依舊眉宇深靜，視而不語。
    “那日你邪火攻心，非但沒死，竟還能保留功體，看來《滅日年紀》的修煉真的別有秘密。”重鴻說著竟自覺笑起，好似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怎麼，你還想打嗎？”我開口。
    “哈哈，離豐都一人遠勝整個江湖，隻有你，可以證明我才是真正的酆都之神。”他先是狂笑，笑著笑著竟飛身而去。
    走了？怎麼就走了，重鴻竟隻出一掌，然後走了？為什麼？
    我不想去想重鴻離開的原因，如今隻想問這個人：“你…你恢複了？”
    我直直看著他，他依舊不動也不說，慢慢地我覺得他嘴角微揚，該是想笑，可是那弧度未完，張口卻是嘔出血紅，步子碎了兩下，我頓覺不對，一把扶住他：“都都，怎…怎麼了？”
    “未衍說……如果有人攔路，就這個樣子，可以……救你。”他靠著我站住腳，斷斷續續說話。
    “那你的武功……”我慌忙拉起他的右手，手腕一條隱隱紅血印，這是……蒼山的秘術。
    蒼山派一套“雲間指”，封穴引血，以外在內力突破極限，受力之人可以催醒潛藏真力，但真力一盡，內傷三倍。
    “未衍，他為什麼這麼做……怎麼能這麼做？都都……”靠著的人氣息越來越弱，我必須帶他離開。
    兩人一騎，奔向峽穀出口。
    “哈哈…哈哈哈，險些就上了你當。要不是發覺你那一掌不同於‘滅日掌’，我還真被你糊弄了。”
    重鴻的去而複返，使我的心好想掉進了深淵，我抓緊都都的手，他看到重鴻出現，身體強撐挺直，我知道，他希望用剛才的方法再次嚇退那個人，可是，沒用了。
    “君上啊，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不準你傷她。”都都握著我的手，奮力對重鴻道。
    “想不到昔日殺人如麻的君上，竟也動情了，哈，真是令重鴻意外，也令重鴻失望啊。”
    “不如我們做個交易，隻要你把《滅日年紀》第九式交出，我就留她不死。”
    都都低頭看著我，胸口貼著我的背，緊緊抱著我，對我淡淡一笑，他不怕不急，卻含著不舍，他，要做什麼？
    “好。”他對重鴻道。
    我死死拽著他的手，可是不等我說“不要”，重鴻飛身一點，我被定在馬上不能動不能說，眼睜睜看著他把人帶走。
    衝開穴道，快馬趕回去找未衍，找他救人，可是人去樓空，他走了。
    我已顧不得，獨身上珺山，眼前一幕，太熟悉：一年前的修羅場怕是要再開。未衍當日走前留下的最後一言，成真。
    屍橫山，山染血，血流河，一幕幕與一年前那個涼風的夜晚重疊，我抬起腳步，追著記憶，跨過紅光肉骨，再次回到酆都殿，這次死傷的多半是酆都之人，我站在殿中間，想著重鴻會把都都帶到哪裏？
    石室？對，他要《滅日年紀》，最有可能去那裏。
    時間仿佛在逆行，一年前的人都回到了原本的地點，去完成當時未完的事情。當初究竟是重鴻帶我進了石室而結下與都都相依為命一年光景的起因，還是宿命早已安排，那個時間那個地點，是業果？
    我觸動機關，石室卻紋絲未動，我再試，這時，石室意外動了，卻不是因為我，而是裏麵的人啟動開門。
    門口的身影，皓潔如月，風姿獨立，他看著我，走向我。
    “未衍？怎麼是你？”我的師弟，今日給我的震驚已經太多。
    “酆都殿已滅。”他平靜說著，仿佛是在告訴我一件很隨輕的事情。
    “你帶八派的人趁重鴻不在珺山，一舉得手。”我想笑著對他說，因為這個猜測對我的智慧已經太不容易，可是，我半點也笑不出。
    “對不起。”第一次，在這個沉著靜心的男子臉上，看到不一樣的神情。
    “嗬，你說放走離豐都是為我，卻原來，都是籌謀，你用離豐都的消息引重鴻離開珺山，帶人攻殿；瞞著我對他用‘雲間指’，拖延時間，讓重鴻以為離豐都複原；同時，真正斷了他恢複的機會。連番算計，一箭三雕。”我一句一句看著他說，是傷心是諷刺是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