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門半開，坐在寬椅上，豐都躺在我的腿上安靜入眠，巧兒收拾完回到後院照顧自己兒子，忙乎了半天，終於安靜了。
    手指順著懷裏的人將輪廓輕輕描摹，他真是天地造就的妙物。曾經武功入聖，邪心嗜血，如今，天真童趣，卻清骨殘風，到底是公平還是不公平呢？
    見他眉間皺起，又作惡夢了，我輕輕撫著他胸前，安撫他在夢境中驚嚇的靈魂，一直都是如此，一年來他極少安睡，我總是用這種方式來驅走“小鬼”。他自己說的，夢裏好多小鬼要抓他。
    這種平凡溫暖的時刻，我們兩人的世界，才能讓他安寧。他依賴我的照顧，而我又怎會不知，自己其實也依戀他這種純粹的信任，看得到他，我才踏實。
    或許是太沉浸在他安睡的氣息中，身後來人我竟也未覺。
    “師姐。”
    猛然回頭看著進門了人，我腦中一空。
    溫潤的聲，溫潤的人，白衫獨立，灼灼風華，我的師弟雲未衍。
    我看著未衍，又看看懷裏的都都，重逢的喜悅未及開口，眼下的危機更令我無措。
    “師，弟。”我生硬的回應。
    未衍順著我的目光也看向我懷中的男子，隻是我看不清他麵上的表情，或者說，他看見離豐都後，沒有意外。
    我讓巧兒陪都都進屋子睡，自己端茶跟未衍敘舊。
    “一年前，師父帶著掌門玉佩回蒼山，宣布你的死訊，蒼山上下無一不哀。”
    “掌門玉佩？”師父在宣布我繼任那天將曆代掌門信物傳給我，說玉在人在。我到了古河城後才發現玉佩丟了，該是被重鴻挾持的時候掉的，顧忌暴露身份，所以並未上山找尋，沒想到，這個疏忽竟讓師父和眾人以為我死了。
    “讓師父和大家擔心了，蒼山上師父和師弟師妹都好嗎？”一年沒有聽聞蒼山的消息，這是我最關心的。
    未衍依舊一派淡然，說：“都好，就是也時常想起你。師父有時總掩不住要自責幾句，近半年也不管事了，三個月前提著銀子說雲遊四方安度晚年出去了。”
    “噗嗤”一笑，我的師父依舊如此瀟灑，我也安心了。
    “師姐，怎會和離豐都一起？”我知道他必會談此。
    “未衍，現在的離豐都不會危害武林，可不可以不要將他的身份公開？”
    “我如何相信？”
    “如今你所見的離豐都，沒了酆都殿，沒了超凡武功，沒了記憶，沒了野心，他隻是個病人。”
    雲未衍一向性隱高品，對世態自有眼光，是個心沉透徹的君子，我信他，所以，我坦白。
    我看到了未衍那雙一向澄澈的眸子有微漾，他在懷疑也在分辨。
    “未明，未明……”都都醒來直接跑來找我，真是不知死活。
    “都都，乖，未明給你喝茶，你安靜坐下。”幫他收拾斜皺的衣袖，我倒茶讓他坐在未衍對麵。
    未衍看著對茶杯吹氣的都都，一直沒有說話，看了許久，他開口：“你的茶太燙，喝我的吧。”說完遞上自己的茶杯在都都麵前，都都看了我一眼，我點頭，他欣然伸手去接，這一轉瞬一過杯的過程，已經足以讓未衍探到都都的武脈，隻有親自驗過，他才能相信，離豐都已經不再是離豐都，他武功盡廢，身殘智損，沒有任何威脅力。
    “珺山近日有變，重鴻殺了八大派掌門，一年前的修羅場怕是要再開，你若顧他，就藏好些。”未衍說完離開。
    這個信息無疑讓我長久的心弦崩裂，江湖人要聚集珺山了，這地方不再安全，都都的行蹤，我還能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