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對麵也是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人，理應長得不賴。我仿佛和他認識一般，在心裏堵著一大堆話想要對他說，但卻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我很著急，心裏也很慌張，好像我如果再不說點什麼他就會離開一樣。但無論我怎麼努力就是開不了口，而對麵的人隻是在抿唇微笑，看到我急成這樣也不打算幫我一把。
    他伸出右手，撫上了我的眼角。他的手指冰涼冰涼的，安撫了我急躁的情緒。我能感覺到他在看我，溫柔的。可我就是無法看清他的模樣，哪怕是模糊的影像。他動動唇，聲音像是一個身處悶熱夏季的人突然得到了一絲清涼般愜意。他說：“尋兒，別哭。”
    聽到這，我一下子從夢中驚醒，胸口起伏劇烈，心髒的快速跳動聲還回蕩在耳邊久久不散。我整個人蜷縮在床上，睜開的眼睛很酸澀，額頭和手心上滲出一層細細的汗珠，右手上握著那把玉骨扇，衣服和床單皺得不成樣子，至於被子，也早已掉在了地上。
    我打開扇子，小鬆了口氣，幸好扇麵的絲絹沒有被汗濕，不然有了印子是很難去掉的。重新把它合上，下床找了個木盒把它裝著放好。然後頭發也沒理，我就去了藥房。
    寒顯優早就在那裏了，見我來了喚了聲少爺，而後繼續做她自己的事。
    藥房很幹淨，應該是寒顯優打掃的。沈家一直很看重藥房，從來不許一般的人進出，保密如同少林寺的藏經閣。即使父母離世，這個規矩也沒改過。既然一般人不能進出，又不是我掃的，那隻有肯能是寒顯優整理的。至於付姣月，打架鬥毆的事還行，要她打掃衛生簡直是不可能。
    藥房裏采光不是很好，光線比較昏暗。四麵牆有三麵都放著一排排木櫃，而這些木櫃都是由一個個小抽屜構成。密密麻麻的抽屜上連一個標簽都沒有，但每個都是幹幹淨淨的，包括最頂上的。
    我拉開一個抽屜，裏麵裝的是黃芪，我又重新拉開一個，發現是炒過的蒼耳，再拉開一個，又是切了片的人參。我一連拉開五六個抽屜，發現都不是我需要的草藥，我對這裏太不熟了。
    寒顯優注意到我這邊的動靜，問：“少爺，你需要找什麼？我來幫你找吧。”
    訕笑了一下，我感覺到很不好意思，明明是我自己的藥房，我卻比不上寒顯優熟悉。我把拉開的抽屜一個個全部推了回去，邊推邊說：“顯優，你幫我煎一副藥吧，就是普通的解寒毒的藥，很常用的那種。但記得在裏麵放一些熟蒼耳，不要太多，半兩就行。”
    寒顯優放下手裏裝了藥、正準備搬出去晾曬的大簸箕，說：“是。”然後利索的拉開幾個不在同一處的抽屜，從裏麵抓出藥，稱好後把藥堆放在一起。她又取來一個砂罐，把藥洗淨後用清水泡上。
    整個過程，我站在旁邊完全成了一個擺設。這明明是我的藥房，我卻完全不知道各種藥在哪，而寒顯優卻可以在完全沒有任何標簽提示下找到正確的藥物，而且沒有錯拉過一個抽屜。
    我不喜歡呆在藥房，藥房裏幹枯變色的草藥永遠也比不上外麵燈紅酒綠的世界。我一個男人都待不慣的地方，更何況讓一個女子待著。以寒顯優的資質，完全可以擁有更好的生活，贏得男人的奉承與讚賞根本不用費心。但就是這樣一個漂亮的人，把她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藥房裏。
    父母去世，一直是叔父每月拿自家的錢供沈家開銷。但他的幾個兒子很是反對叔父的做法，因為，我是外人。他們沒理由花錢來供一個外人的吃喝，更何況這個人從沒帶給他們一丁點好處。
    人是冷血動物，看見無關自己的人死去，最多表示一下同情，而那表麵上的同情，又有幾個是真的？但更多的人是連作假的同情都沒有。
    所以叔父去世後，我有的不是太多的悲傷，而是在想以後的生活是會有多艱辛。人就是這樣，總是先想到自己的利益，所以，我從來都不是好人。我曾有想過把家裏的房產賣出去，堵一時的破口。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沈家並沒有從此沒落甚至消失，反而相比以前要更好一些。我很納悶，但找不到原因，家裏一切都是如常進行，正常運轉。一年以後，付姣月告訴我：“你知道為什麼沈家還可以苟延殘喘麼？因為寒顯優是拚了命在幫你，可你呢，為了一個生性涼薄的人，卻變得人不人鬼不鬼，她那一刀，應該直接把你捅死才好。”我不記得當時自己的反應，反正不會太好。
    我拉了拉僵硬的嘴角，好像很多事都是付姣月告訴我的，她總能比我看得更清楚。現在看著寒顯優忙碌的身影，心裏很不是滋味。
    清清嗓子，我擱下一句：“顯優，藥好了端到書房裏來。”後，幾乎是落荒而逃進的書房。
    書房裏也整潔如初，完全看不出前些天我在這裏昏倒過。白玉小碗就放在案幾上，在黑桌黑墨黑筆的襯托下顯得尤為顯眼。
    我拿出玉碗，放在案幾中間，抽出隨身攜帶的一把小刀，挑開左手上的布。大概是因為沒有清理就直接裹上了布條，傷口裏溢出的血和布條粘在了一起。我挑起布條的時候又把沒有愈合的傷口扯開，沿著昨天的傷痕破出一條口子，鮮血就順著手腕流了下來。我趕緊扔下小刀，用玉碗把血接住。這倒省事了，免得我又在自己手上開一刀，說實話這可不是誰都能下得了手的。
    血液剛浸濕碗底，我就疼得齜牙咧嘴，心中不停抱怨，疼死人了！不過這個碗果真是個好東西，血液在裏麵並沒有凝結，反倒是像濃糖水一樣成液體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