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朱娋，朱家的小女兒，僅上有一哥哥朱玨。
    自小爹爹便分外寵我，但爹爹身負要職，常年赴邊疆和蠻夷之地保衛疆土，隻留娘親和哥哥陪伴我。但自我十三歲那年，爹爹上交了兵權，聖上晉封爹爹為威武大將軍，屢加褒賞。之後的日子裏，我時常與爹爹下棋，幾乎是寸步不離。
    我的名字，聽娘親說，是爹爹親自取的，問娘親，為何是娋，娘親卻是既喜還嗔：“問你那粗人爹爹去！”我滿懷疑惑，去問爹爹，他和藹地跟我說：“當年你還沒出生的四年，你哥哥把整個府裏弄得是雞飛狗跳，人畜不寧。你娘懷上了你，我請了慈安寺的大師，跟他說，我已有了個不肖之子，不想再有個不肖的女兒。大師教我在女字右邊加上肖，便可鎮住咱們朱家的煞氣……”爹爹頓了頓，約莫是不好意思地說：“娋也有多子多福之意。”我著實無言以對了，多子多福？爹爹果真是粗人。
    爹爹賦閑了後，我每日呆在府裏，哥哥也不再總往外跑，承歡於爹娘膝下。
    這個冬天，我遇見了趙明侑，趙國的七皇子。
    我還記得初遇他的模樣。那天下著大雪，“地白風色寒，雪花大如手”。他來府裏找爹爹，我在後院與侍女入畫堆雪人，鬥篷上落滿了雪，正追逐著，一個不小心就撞上了人。我驚慌得轉過頭，就望進一雙深邃的眼眸中去。那雙眼的主人，著一身月白色金線繡祥雲紋的鬥篷，眉目如畫，我的腦海裏隻浮現出一句詩：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他輕輕得用手扶住我的肩膀，用溫柔的能夠掐出水來的聲音對我說：“積雪路滑，小心。”
    情竇初開，即便經年後我知道他對任何人都這般謙恭有禮，溫柔體貼，哪怕撞上他的是我的侍女，但仍阻止不了我飛蛾撲火般陷進他的圈套。
    我連忙後退幾步，屈膝行禮：“多謝公子。”他亦回以一揖：“姑娘不必多禮”。雙頰已是紅透，我忙退到旁邊，卻又忍不住轉身看他，冷不防他突然回頭，我連忙側過身去，攀下一支臘梅，細細嗅著，唯恐他發現。
    直到入畫偷笑著提醒我時，他的身影已轉過層層回廊，漫天的雪色裏，再也尋不見那仙人般的身姿……
    等我抖落一身的碎雪，步入大堂時，意外地看見那讓我神魂顛倒的仙人。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也不知往哪放，隻揪著腰帶，半天說不出話來。
    爹爹見狀，忙拉著我跪下來，朝著他請罪道：“鄉野丫頭不識禮數，七皇子恕罪。”
    我仍抬著頭，一瞬不瞬得看著他，他急忙起身，虛抬一把，溫和道：“將軍過慮了，令千金……”說到這，他看我一眼，帶著笑意：“可愛的緊。”
    我起身，滿心滿眼都是他的笑容，於是又行了個標準的宮禮，“小女朱娋，見過七皇子殿下。”他笑著點點頭，對爹爹說：“久聞將軍下得一手好棋，明侑慕名前來，還請將軍指點一二。”爹爹受寵若驚，忙讓下人端來棋盤，恭恭敬敬得引他去了書房。
    我踮著腳，翹首以望，還是望不到緊閉的書房裏去。在大堂裏等了近兩個時辰，他們才出來，爹爹臉上滿是那種他鄉遇故知的欣喜，而七皇子仍是麵帶笑容，隻是麵對爹爹，愈加謙恭有禮了。
    爹爹送七皇子到門口，我亦悄悄跟隨他，躲在門後。那時我的心裏像揣了隻小鹿，撲騰撲騰地亂跳，怎麼也停不下來，隻盼著他明日能來，後日也能來。看著他即將離開，我克製不住，從門後跑出來，情急地問了句：“你明日還來不來？”看到他和爹爹投過來的視線，又補了句：“你明日還來的話我就給你留門。”說完忙低下頭去，直恨不得把嘴巴縫起來，真是欲蓋彌彰啊，人家白天來，你難不成還要把門拴上嗎？笨朱娋，你真蠢！
    原本以為他會不搭理我，甚至會嘲笑我幾句，但是，隻聽見他清亮的嗓音，“明日自然還是要來叨擾的，還望將軍不嫌棄明侑才好。”爹爹恭敬地應了，他向前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說：“煩請姑娘明日為明侑留門了。”
    我原本欣喜得心情立刻被之前的羞愧一湧而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