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一瞬間究竟發生了什麼，隻記得那冰涼的箭頭突然衝進心口的劇痛、前一刻我心中的驚懼和後一刻我的腦海中飛速閃過的絕望。
    然後我好像倒進了一個堅實的懷抱裏，四周紛亂有增無減，而我隻能聽清一個響在耳邊的聲音，那聲音在一遍遍地叫著我的名字。
    但我已經無力去辨別那是誰的聲音了，我覺得自己累得要命，隻想立刻睡去。而我大概確實立刻睡去了吧，因為一大片黑暗很快就覆蓋在了我的眼前，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後來，我好像睡了很長的一覺，睡覺的過程中我一直感覺很累，身上的許多地方都在疼；我心裏很難過，卻又不知道在難過什麼。
    我隱約記得，有一隻溫暖而柔軟的手，數次觸碰到我的額頭、眼睛和手腕，那種溫暖讓我的心神猛地一鬆，似乎有熱熱的液體想要擠出我合著的雙眼。
    但那溫暖總是一觸即逝。它消失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仿佛一個在懸崖邊綴著的人，有一隻手拉住了我的手，在我以為我會被它拉上去的時候，卻又突然鬆開，讓我直直地墜入深淵。
    那種感覺重複了幾次，我終於忍受不住，在那隻手碰了我的手腕一小下就又要離開的時候，使出全部力氣，一把拉住了它。
    那手往回抽了幾下，就停住了，大概是我握得越來越緊，讓它發現它不可能抽回去。
    我在那溫暖中滿意地睡沉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渴得要命，但我實在很累，不想自己去倒水。我就想，偶爾叫程岸堯替我倒一杯水也沒什麼的吧。
    眼皮似乎輕了一些，我就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看四周，卻悲哀地沒有看到程岸堯。
    唉，是不是又跟程且斟練劍去了？真是指望不上啊。
    對了，程岸盛的事解決了沒有啊？
    誒？我怎麼不記得白天的圍獵是什麼結果了？
    諸般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在我的腦子裏灌滿了水的時候，是不可能有心思仔細考慮這些破事的。
    算了，我還是自己去吧。
    我費勁地將左手移到一個地方，想要撐著床鋪坐起身。才使勁撐了一下，就覺得我手按著的那個地方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同時，一陣痛楚從心口傳來，我胳膊一軟就倒回了床上，並不由地呻吟出聲。
    躺在床上喘了兩口氣，將那痛楚差不多安撫下去，然後我才發現程岸堯剛才大概就趴在我的床邊，而我因為感覺不靈敏，手正巧壓在了他手上。此刻他已經站起，朝我彎下了腰。
    “傷剛好，亂動什麼！”他緊蹙著眉頭看我，撫上我左邊的上臂，問我：“牽扯到傷口了吧，疼得厲害嗎？”
    我搖搖頭。剛才那一瞬雖然很疼，不過現在已經不怎麼疼了。
    他愛搭不理地看我一眼，轉身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又回到床邊。
    他將手墊到我的身後，慢慢地將我扶起，讓我靠在軟墊上，然後將水杯遞到我的嘴邊。
    我怔了怔，下意識地抬手去接，還沒抬起來，念頭莫名其妙地一轉，就沒繼續抬手，而是張開了嘴。
    他喂我喝了一杯水。
    喝完後，他把杯子放下，走回床邊坐下，沉著臉看我，“你怎麼能傻到這個地步？！”
    我怔了一下，這人怎麼上來就罵人啊？
    對了，我這是受傷了哈？是不是我又幹了什麼傻事然後就受傷了？
    我用純良無辜的眼神無聲地詢問，聽他說道：“我和且斟早已商量好，派人混在叛軍裏射我一箭，把三皇兄的罪名徹底砸實。要不是怕你害怕我就事先告訴你了，也不至於讓你在那兒犯傻！”
    我越聽越糊塗，我到底犯什麼傻了？
    “什麼意思？我到底幹了什麼？”我皺皺眉頭問他。
    “你不記得？”他眉頭又收緊了些，一瞬不瞬地盯著我的眼睛，我在他嚇人的目光裏僵硬地搖了搖頭。
    “你跟我去了獵場，記不記得？”他問道。
    我點點頭。
    “後來打起來了，你跟我躲在龍椅後麵，記不記得？”
    我想了一下，恍然記起，那十幾個武將回來時，其中有人用箭去射那幾個權臣，後來程岸堯拉著我躲在了龍椅後。
    “記得。”我說道。
    “然後龍椅被劈碎……”
    他剛說了這幾個字，我的腦海中就迅速閃過了兩個畫麵：龍椅碎了，然後……一支箭朝程岸堯射了過來！
    我睜大了眼睛看著他，“有人用箭射你！是不是他箭射偏了，就射中我了？！”
    我隱約感覺到剛才被他撐得很僵硬的身子此刻鬆了下來，他移開緊盯著我的目光，微微側過頭，聲音有點低，“是你自己撲到我前麵擋了一箭。”
    我怔了一瞬，恍然記起，在那一箭射向程岸堯的時候，我很害怕，很害怕，卻又不知怎麼樣才能救他。
    原來我竟為他擋了一箭？！
    我又怔了半晌，“嘿嘿”笑了笑，“我討好討好你也是應該的哈！”
    “小韶依你為什麼這麼不讓人省心！”他突然大聲怒吼，嚇了我一跳，“你知不知道那一箭幾乎正中心口，你差一點就救不回來！後來你又昏迷了整整十天！十天！”
    如同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所襲擊，我呆呆地看著滿臉怒容的他，說不出一句話。
    我沒有想到我之前竟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也沒有想到喜怒不形於色的他竟然會發這麼大的火。
    不過……我很想知道，他在氣什麼？
    “你生這麼大的氣幹什麼啊……”我看著他小聲嘟囔道。
    他沉默地斜了我一瞬，然後冷冷道：“你這麼一鬧，於灝和卓淵以後大概都會針對你，你知道這會給我添多少麻煩？”
    我的心裏沒來由地一空，仿佛有什麼希望被人從那裏抽了出去；怒火頓時湧上心頭，卻竟好似無力爆發出來。
    我想他的意思大概是，我通過這種方式“徹底贏得了小皇帝的信任”，又整天呆在他的身邊，對於灝和卓淵來說將是一塊絆腳石。但這給他添了什麼麻煩呢？他裝作不信任我不就行了。
    “那你把我送到程且斟那裏去吧。”我說道，“就不給你添麻煩了。”
    “別說這些沒用的！”他倏地站起，怒道，“我告訴你，以後沒有我的要求，你不許自作聰明地來幫我！”
    我的心猛地顫了一下，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因為我的眼睛在那一瞬間蓄滿了溫熱的液體。
    “好。下次我一定一動不動地看著你……”
    我的話沒說完，突然被心口處傳來的一陣劇痛切斷，我全身上下頓時冒出了涔涔的冷汗，我的身子在控製不住地發抖。
    “你怎麼了……你怎麼了！？”程岸堯怔了一下，一下子坐回到我的床邊，握住了我的手，“是不是傷口又疼了？”
    我試著將手從他的手中抽出來，卻沒有力氣。怒火忽然更加旺了起來，我手指一動，將指甲掐進他的肉裏，“別管我！”
    他蹙了一下眉，竟沒有將手縮回，轉過頭朝著門的方向大喊：“來人！”
    小青子和幾個侍女推門衝了進來，他喝道：“去叫卓淵立刻進宮來！”
    卓淵？
    我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微微怔了一下，難道是他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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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一第16章：長生不老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