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話聽起來像繞口令，我想了半天才明白他想問的是什麼，想明白後卻又不知道我的答案是什麼。
    前者是肯定的，但後者呢？如果我知道他沒有監視我，我到底會不會把他的事告訴哥哥？
    腦海裏雖然糾結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我回答的時候卻一點也沒有遲疑，“氣你騙我說出他是我哥哥。”
    如果我說答案是後者，不是自尋死路嗎？
    “沒騙我？……”他問道。
    我毫不遲疑地要說“沒”，卻還沒說出口就被他打斷了。
    “怎麼可能……”他微微笑了笑，“你不敢不騙我。”
    我怔了怔——我確實不敢不回答這個答案，但這個答案是不是在騙他，我自己也不甚清楚。
    “算了，你快睡覺吧，養精蓄銳，明天把自己保護好。”他說道，“別忘了跟緊我。”
    我聽了這話又怔了半晌，回過神來時，他已經重新低頭看書，麵對我的半邊臉頰處在燈光的背麵，顏色淡淡的。
    第二天一早，我被程岸堯從夢中喚醒，一睜眼，就迷迷糊糊地看見他穿著一身黑色繡金勁裝站在我的麵前。
    這身衣服沒見他穿過，很新鮮，我就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遍，發現這人的風度著實不錯，不經意的一個動作就可以表現出來，比那個時時刻刻都不忘維持活神仙氣質的程且斟自然許多。
    “小韶依快起床，陪朕打獵去！”
    我剛撐著睡得軟綿綿的身子坐起來，就被這油光水滑的聲音嚇得險些重新躺下去。
    “今天的獵物不容易對付，小韶依千萬跟緊我哦，小心被誤傷。”他恢複了本來的聲音，但說出的話還是不怎麼正經。
    這句被他重複了好幾次的話，雖然不太正經，卻也又一次讓我的心微微一暖。
    盛夏的日頭從上午開始就很有些毒辣，獵場裏又沒有樹，盡管我可以跟在程岸堯身邊蹭一點兒華蓋的陰涼，可汗水還是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小皇帝今天的精神明顯比較抖擻，一身勁裝，弓在手，箭在背，往馬上一坐，威風凜凜地睥睨著周遭的臣子侍衛們。
    五大權臣有三個都親自披掛上陣了，餘下最老和最小的那倆沒上。
    於灝不上是因為歲數大了，程且斟不上……程岸堯不在總要有個人看著我吧？！
    但程且斟說不上的推辭卻是“舊病複發”，我正好奇他能有什麼“舊病”，就聽程岸堯對我說：“你去給十六皇叔揉肩。”
    啊哦，原來是肩上有病啊！
    鬼才信。
    於是現在我就站在程且斟的背後，雙手擱在他的肩膀上，一下一下使勁掐，每掐一下都希望聽見某人倒吸氣的聲音。
    可惜我一直沒能如願，這人承受能力太強了，在我的魔爪之下居然還在跟旁人談笑如常。
    見想把他弄得露出窘相是不太現實了，我就十分想得開地轉移了自己的思緒，想起了程岸堯。
    我想……他兩天沒合眼了，有力氣打獵麼？……
    我用餘光偷著打量了一下我視野所及的地方，並未看到什麼異常的地方，也許事情不會發生在今天吧。
    過了一會兒，遠方響起“嗒嗒”的馬蹄聲，程岸堯在第一個，後麵依次跟著卓淵、我們老大和程岸盛。
    我默默地看著小皇帝，覺得這恐怕是他最像個皇帝的時候了。
    在我斜前方的地方，小皇帝利落地翻身下馬，接過侍女遞過來的帕子，抹一把汗，大步流星地走回座位上，在長度夠兩個人坐的龍椅上半躺下，滿麵興奮。
    後麵的三個人也齊齊下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接著站出來了十來個武將，象征性地向程岸堯行個禮，程岸堯象征性地致兩句辭，武將們就一個接一個地翻身上馬，向深林中奔去了。
    我用餘光傻乎乎地盯著他們的背影直至他們徹底消失，忽然聽見程岸堯叫我：“芍漪，來給朕倒酒！”
    我無奈地走回去，站在他的腳邊，捧起酒壺給他倒酒。
    我酒倒了沒兩下，他突然坐了起來，將頭和腳倒了個方向，重新躺下。
    這看似是閑得慌的一個動作其實具有十分重大的意義——我從站在他的腳邊變成了站在他的眼前。
    他不耐煩地瞪我一眼，“你站在這兒擋到朕了！後邊兒去！”
    我憤怒地在一個任何人也看不見的角度回瞪回去，小步挪到了他的背後。
    我在那裏站了沒一會兒，忽見程且斟像昨天一樣，向程岸堯遙遙舉杯，麵上笑容柔若春風。
    程岸堯舉杯回敬，我隱約能聽見他輕輕的笑聲。
    這一來一去看上去與昨日沒什麼不同，但我卻隱約覺察到一絲不同來——那不同看不出來，隻能靠直覺來感知。
    我覺得昨天程且斟的笑容像是逢場作戲，而今天的則更像一種安慰。
    我想他們可能已經嗅到了變故的氣味。
    於是我也警惕起來，留心觀察著四周的動靜。
    但時間一點點地推移過去，我的警惕被一點點地耗了個幹淨。摳裏吧嗦地打了個哈欠，我心想，是他們太過草木皆兵了吧……
    正想著，忽見那十幾個武將騎馬回來了，馬蹄揚起塵土，將他們籠進一團黃沙裏。
    我想這不都順利回來了麼，哪像是要出事的樣子？誰知我還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在我沒有留意的瞬間，數根箭矢突然從那飛揚的黃沙中射了出來，那一刻我看到有兩支的目標是老大和程且斟，由此推想估計另兩個權臣也都有份。
    倒是沒有箭往這邊射，但小皇帝的一聲尖叫卻險些要了我的命。就在我發愣的一瞬間，他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躲到了龍椅的後麵。
    我還沒回過神來，忽然感覺有人拽我的裙擺，勁兒還不小。為了防止某些意外發生，我就順勢蹲了下來，整個身子也就隱在了龍椅之後。
    剛蹲下，就見程岸堯瞥了我一眼，神情冷肅，像是在生氣。
    我怔了一下：我招你惹你了？！
    龍椅前麵響著嘩啦嘩啦的兵器碰撞聲，亂七八糟的叫喊聲，可以想象場麵有多麼混亂。
    但龍椅後麵相比之下倒極是安寧，程岸堯低著頭，我看不見他的神情，卻能感受到他身上這一段時間以來已為我所熟悉了的氣息——那氣息平白無故地讓我急速跳動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人無近憂的時候就會想一些沒啥用的東西，我瞥他一眼，心想這麼大的一件事，他的任務竟然就是躲在龍椅後麵。
    可那安定沒持續多久，忽然聽見“咣當”一聲，不知誰一掌將龍椅震成了碎片，將我和程岸堯與混亂場麵之間的屏障打碎了。
    隨即我在疾速飛向程岸堯的羽箭前瞪大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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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一第15章：一觸的溫暖
    我之前說沒啥意外情況兩天一更，其實這次斷更也沒啥意外情況，就是……我忘了更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