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子退出去後，程岸堯看著我，笑得很溫柔，“明天在朝上見到你們老大時可不要太激動，會被我看出來的。”
    我現在不想考慮這些煩死人的破事兒，疲憊地瞥了他一眼，岔開話題：“我困了，想睡覺。”
    “你還沒吃飯，我叫小廚房給你弄點吃的來。”
    “不用了，我不餓。”我隨口答道。
    “那就睡去吧。”他用下巴指了指床。
    “我睡那兒？！”我瞪著眼睛看他。
    他微微挑眉看著我，“要不你睡地上？”
    我對這個提議很滿意，睡地上雖然身上疼點兒，但起碼心裏安生點兒。
    我點了點頭表示答應，當即在地上坐下，緊接著就要躺下。
    “喂，你還真就這麼睡？”他看著我，微微挑眉。
    “不行？”
    “當然不行。”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怎麼能讓你睡地上。”
    蒼天啊，我當初究竟為什麼要去做他的救命恩人？！
    “那我睡哪兒？”我問著，嘴角有些微微抽搐。
    “床上。”他答道，全然不知我是多麼畏懼這兩個字。
    “那你睡哪兒？”我終於弱弱地問出最重要的問題。
    “你旁邊。”
    他淡定地說道，我淡定地向後蹭了蹭，皮笑肉不笑，“嘿嘿，那我還是睡地上吧……”
    “為什麼？”他一臉無辜地看著我。
    我咬牙忍住撕下他淡定裝傻的麵具的衝動，用顯得非常有文化非常彬彬有禮的話來回答他：“男女授受不親……”
    “哦，這你不用擔心。”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挑眉看我，似笑非笑，“反正我那方麵有點兒問題，也不會把你怎麼樣。”
    我差點一不小心扇自己一個耳光。
    言多必失，言多必死，我算是徹底看透了。
    “嘿嘿，都怪我，都怪我輕信訛傳……”我傻乎乎地笑。
    “我也沒說是訛傳啊。”他微微挑眉看著我。
    這話說得我狠狠愣了一下，大驚之下口不擇言，“難道不是？！”
    “我也沒說不是訛傳啊。”他依舊沒什麼大幅度表情地看著我，“隻不過你以後對別人還這麼說，我也沒意見。”
    這是多麼大度寬容恬靜淡泊不在意世俗之流言蜚語的人啊！
    我被他說得徹底迷惑了，但也沒有什麼想要追究清楚的衝動，畢竟除了在哪兒睡覺的問題，他有沒有病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更何況無論有沒有我都不會跟他睡一張床！
    “地上涼快，我還是睡地上吧。”我鍥而不舍地說道。
    “時間不早了，別廢話了，上床睡覺。”他一邊說，一邊起身走到一旁，動手搬那裏擺著的一個屏風。
    我目光隨著他挪過去，才發現那個屏風旁掛著一張吊床。
    他將屏風搬到吊床旁邊，正遮住我看吊床的視線，然後自己走到了屏風後。
    “在這最後一進伺候的都是我的人，你就好好睡覺吧，省點心思。”他的聲音從屏風後麵傳來。
    我抹了抹頭上的汗，從地上爬起來，躺到床上。
    第二天天沒亮，小青子就送來了一張人皮麵具，還帶來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程且斟答應了程岸堯把我調到身邊的要求。
    我大感意外，卻也沒有那個閑情逸致去探究我到底為什麼可以活不用死了，把那個人皮麵具糊到臉上，美滋滋地跟在程岸堯身後進了舉行早朝的聖昀殿。
    我本以為他去上朝的動作肯定還是一步三晃的，誰知他居然走出了非常專業的官步，就是有那麼一點……太專業了。
    就差橫著走了。
    走進大殿，在群臣山呼萬歲的聲音中，程岸堯落座，我在他的身後站好。
    我以為我會第一眼發現我們老大，卻沒想到有一個人竟比他更提前被我注意到了——
    因為他沒有下跪。
    那人大約二十出頭，穿著一身象征朝中最高官階的紫色官袍，臉上的神色極為隨和，嘴角甚至還噙著一點淡淡的微笑，卻反而是那微笑，莫名地讓我感到那麼一點淡漠疏離的味道。
    我在心中暗暗地奇怪，這人是誰，為什麼竟能獲得麵君不拜的特權？
    隨著一聲水嫩嫩的“眾卿平身”，所有大臣們站起身來，我便一眼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我的老大——程岸堯的五皇兄，辰王，程岸臨。
    他今年二十四歲，現在正穿著一身紫色繡金的皇族最高位官袍站在那裏，麵上同樣帶著一絲微笑。
    他的微笑和剛才那人的不同，不給人疏離感，而是讓人覺得他是一個很和藹的人——但我卻太了解了，和藹不和藹不是從臉就能看出來的。
    “眾卿是否有事要奏？”程岸堯籠在長而寬的廣袖中的兩隻手端正地搭在龍椅扶手上，用一本正經的嫩聲說道。
    “微臣有事要奏。”
    說話之人看起來五十多歲的年紀，頭發胡子已有些花白，一身紫色官袍，和方才未下跪之人相對站在兩側，神情嚴肅。
    “於丞相請講。”程岸堯說道。
    原來那是五大權臣之一，右丞相於灝。
    於灝啟奏了些什麼我沒有聽懂，但程岸堯的回答我理解得極為透徹——
    “於愛卿所言極是，朕準奏。”
    緊接著又一人出列，他同樣身穿紫色繡金的皇族最高位官袍，看起來大約三十上下，神色極為冷傲，直著身子道：“臣有事啟奏。”
    “三皇兄請講。”
    原來是玄王程岸盛。
    他說了很久很久，內容大致是分條列舉了一下他在此次南方水災的治理中取得了什麼樣的豐功偉績，想要得到什麼層次的獎賞。
    他說完，我在等著程岸堯的回答，卻半天都沒有等到，正奇怪時，忽然聽到一陣細細的呼嚕聲。
    我愣了：睡著了？！
    另一個小太監走到他的身邊，低低地叫：“皇上……”
    “嗯？嗯！”他猛地驚醒，先茫然了一下，然後“哦”了幾聲表示自己已經反映過來了當時的情境，然後說道：“愛卿所言甚是，朕準奏。”
    我沒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抹汗。
    程岸盛當時的表情看起來應該是在忍怒，“皇上，臣方才所言，皇上應該再聽一遍。”
    “皇上應該”，這話聽著就霸氣，不過剛極易折，他連這個道理都不懂，是怎麼爬到這個位置的？
    “哦，好，好。”程岸堯連聲道。
    於是程岸盛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程岸堯聽完了，就按照他的意思宣布了對他的獎賞的具體內容。
    接下來我的老大也奏了事，獲得“恩準”。
    隨後，一個紫色官袍，看上去和程岸堯差不多大的少年從人群中站了出來，也說有事要奏。
    “皇叔請講。”程岸堯說道，聲音裏含了一絲笑意。
    慕王程且斟——我目瞪口呆：原來五大權臣中勢力最盛的慕王程且斟還隻有這麼大一丁點兒？！
    程且斟溫和地笑著，將所奏之事道出，最後加一句：“恭請聖裁。”
    我低著頭，暗暗地撇撇嘴，恭請你個頭啊，聖裁要是不通過，你幹麼？
    “皇叔啊，朕覺得這樣貌似不妥啊。”
    出乎我意料的，程岸堯居然十分認真地提出了他的意見，雖然那意見讓我聽起來都不由地想笑——因為太傻太天真。
    更加出乎我意料的，程且斟居然認認真真地聽完了他的話，還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微笑著說道：“是微臣疏忽了，還請皇上恕罪。”
    程岸堯非常開心地“恕罪”了。
    再聯想到他答應了程岸堯將我調到身邊去，我恍然明白了，這五大權臣中，三隻笑麵虎，就數這個慕王的笑容最可怕。
    他麵對程岸堯時的態度最恭敬溫和，對於程岸堯的意見近乎無條件地尊重，假如程岸堯真的是一個白癡小皇帝，定會對他掏心掏肺地信任和倚重，他控製起他來，也更加易如反掌。
    比如昨天，程岸堯要把我調到他身邊侍候的時候，說的就是“去跟十六皇叔說一聲”，說明程且斟基本控製著程岸堯身邊人員的調動。
    不過我想，這叔侄倆，還不知道是誰用笑容麻痹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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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預告：卷一第07章：謙和與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