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經大亮，屋內隻有燃盡的檀香餘味。
    他們這次出遊隻帶了幾個小廝，平日負責伺候梳洗更衣的侍女一個也不曾帶來。
    百裏清絕今日並未要陸昭漓穿與自己一樣的衣服，隻是自顧自地整理好了再對陸昭漓道：“昭漓既是不喜歡，以後就不必委屈了自己。”
    陸昭漓搖頭，他何曾有過委屈，如今卻讓百裏清絕為了他一再退讓。
    “我以為······昭漓是不喜歡的。畢竟我每次要你和我穿同色的衣服，你都不大願意······”
    “我沒有不願意······更沒有不喜歡······”陸昭漓還是走到百裏清絕身邊，靠近他懷裏道：“我隻是一直再想······我們是否太過招搖了······”
    百裏清絕不懂，既然陸昭漓已經是他的人，那麼他們做些什麼，當然與他人無關。
    “昭漓，我們並非是招搖。你這麼就沒想過······我是再帶著你炫耀。”炫耀你終於是我的了，炫耀今後沒有人能分開我們，炫耀我們來之不易的感情。百裏清絕親親陸昭漓的鬢角，笑道：“你早日放開心結可好？老是這樣，你不累麼？”
    半響，陸昭漓輕輕點頭。
    “這才對。”又親了親懷裏人的側臉，百裏清絕心情大好的帶著自家黎君去用了早膳。
    用了早膳，百裏清絕隻給了陸昭漓一隻竹籃。陸昭漓不解其意，問道：“清絕這是為何？”
    “既然我們已經前來踏青，為何不去采青呢？昭漓以為如何？”
    這兩日在雲觀中膳食都是山間野生野長的，雖然比不上黎王府的膳食做得美味非常，陸昭漓倒是比在黎王府用飯時吃得多了些。既然如此，百裏清絕就帶著陸昭漓親自去采青一番也無不可？
    春日的青雲山鳥鳴聲聲，樹木新綠，美不勝收。兩位公子漫步在山道間，如同不知是那個洞府裏出來的仙人一般。也是，今日他們都穿了雪白色錦緞衣袍，一個的領口繡著墨蘭，一個的袖口繪著蝶蘭。若是忽略了陸昭漓手裏的竹籃，他們二人舉手投足還真有些道骨仙風的意味。
    青雲山的水土好，山間長的野菜也多是水靈靈的。
    “昭漓，這樣根白色，葉子像羽毛一樣的是薺菜。可以止血、明目。還有這個是白蒿，對肝髒很好······”百裏清絕側過頭，隻見陸昭漓正看著他笑。不解道：“昭漓在笑什麼？”
    “沒什麼。隻是想黎王殿下從小在宮中錦衣玉食，卻對這些野菜如此熟悉，有些奇怪罷了。”
    “奇怪？你倒真當為夫是紈絝子弟？”百裏清絕把陸昭漓拉到身邊，道：“我從小就常常與父皇母後外出，這些東西我當然認識一二。倒是你，陸家的二公子，方才連毒草和野菜都分不清才是。”
    “我······那是因為它們長得太像了······”陸昭漓小聲辯解，又引得身邊的人笑了一陣。
    “清絕，這個我認識！”陸昭漓忽然伸手采了株嫩綠的草，著急道：“這是馬齒莧。”昨晚明明吃光的，他應該沒認錯。
    “對，這是馬齒莧。”看了一眼麵前人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百裏清絕又道：“不過陸少卿也不必連根拔起，我們隻要莖葉就好。”
    “百裏清絕！”陸昭漓不是聖賢，此刻也不想理會什麼才是君子動口不動手，抬腳就往百裏清絕身上踹去。
    “昭漓還想謀殺親夫不曾？”百裏清絕輕鬆躲開，不禁想是不是沐雲雍把陸昭漓帶壞了，他家陸昭漓以前明明不會如此啊。看來以後千萬不能讓陸昭漓和沐雲雍單獨出門。
    陸昭漓還要追，卻不料林間古樹根係橫生，恨恨的絆了一下直直摔進百裏清絕懷裏。
    “原來······昭漓是想要投懷送抱······”百裏清絕把人摟住，語氣滿是調笑。
    “你······唔······”
    剛想反駁，嘴已讓那人封住，擺脫不得。
    午後陽光晴好，林間隻有鳥鳴，無人打擾。
    這趟采青收獲頗豐，除了野菜，他們還采到了絳紅色的山莓和覆盆子。這兩樣東西陸昭漓是認得的，兒時跟著自己的大哥偷偷跑出去玩的時候，大哥就給他摘過。後來進宮當了百裏清絕的伴讀，隨著他出宮遊玩時也是摘過的。這兩種果子味道酸甜，對那時年幼的他們來說的確美味得很。
    百裏清絕就著山間的溪水洗了野果，在一顆一顆的遞到陸昭漓嘴邊。一連喂了幾顆，便不讓陸昭漓再吃了。野果畢竟性涼，不可多吃。
    午後起風時分，在雲觀內等候多時的小廝們終於迎回了滿載而歸的自家殿下和主子。隻是殿下一回來就帶著主子去了廚房，還下命不許任何人靠近。他們好奇之餘也隻好自覺與廚房保持五裏間距，以防惹了黎王殿下不滿。
    百裏清絕的手當真靈巧得很，即可彎弓射箭百步穿楊，也可像現在這般將菜蔬切得細如碧絲。陸昭漓是做不到了，隻有站在一邊幫著打下手。
    陸尚書從小就對他與大哥管教森嚴，陸家的子息有很多事情都是不許做的。即便到了今日，他也隻會做奶酪脆皮卷。那還是因為百裏清絕愛吃他才特意請教了宮裏的方嬤嬤，一開始陸昭漓看不好火候，點心做出來不是糊了就是生了。有時糖也會放不夠，麵粉也會放多了。可是百裏清絕總能津津有味的把他做的東西吃光。
    趁著陸昭漓出神的時候，百裏清絕已經把炒得香氣撲鼻的菜裝在盤子裏出鍋了。夾了一筷子菜遞道陸昭漓嘴邊，百裏清絕笑道：“來，嚐嚐看這菜可還合口麼？”
    百裏清絕做的菜味道很淡，卻是很好的保留了菜蔬自身的清脆可口。
    “果然美味非常。”
    隻是陸昭漓和百裏清絕明明從小一起長大，他到不知百裏清絕還有這樣的手藝。
    “昭漓？怎麼又出神了？”陸昭漓總是愛出神，看來以後還是要讓他少待在書房才行。老讀些勞什子聖賢書，就是容易讓人犯傻。
    “我隻是在想清絕為何還會下廚呢？”
    “我在邊疆那麼多年，自然什麼都要學一些的。”想他在邊疆時，吃穿用度都和普通人一樣。
    邊疆？陸昭漓的眸子不禁暗淡了幾分，百裏清絕在邊疆的那幾年定是吃了不少苦吧？隻是他······因為陸尚書的管教，連一封百裏清絕送來的信都未曾回過。
    “清絕······”你可會怨我·······
    “好了，不許胡思亂想。”好笑地刮刮陸昭漓的鼻子，百裏清絕又氣定神閑地做了幾道菜還順手燉了道湯。
    他會下廚的事連主上和皇後娘娘都不知道，此生有幸得見還能一嚐的人，也就隻有陸昭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