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了薺菜的餡餅，麥蒿做的團子，清炒馬齒莧。晚膳雖不豐盛，卻是山間最應時節的珍饈，吃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今日開始百裏清絕便要與陸昭漓在青雲山上的雲觀裏小住上一段時間，主上一貫寵愛自家嫡長子，特許百裏清絕近日內不必急著回宮中。
    雲觀後麵的山洞裏有一眼溫泉，水溫適宜，且不易被人打擾。觀主說用那泉水洗浴可預防疾病，還可療養身體。用過晚膳後，百裏清絕就讓小廝們準備了換洗的衣物，自己帶著陸昭漓去了溫泉洗浴。
    觀主想是為了方便前來小住的黎王殿下，山洞裏的岩壁上都別了小巧的長明燈。洞中有一眼泉水，浮蒸如煙。泉水旁是一道淺溪，待潭水太慢，溢出的水便會有順著這道淺溪流出。
    “昭漓？我們已經成親多年，陸少卿為何還是這邊扭扭捏捏？”百裏清絕舒服的靠在泉壁上，陸昭漓卻一直立在一邊不肯解開衣帶。
    扭扭捏捏？百裏清絕豈不是把他當做了女子一般？可是······即使他們成親多年，陸昭漓還是做不到像百裏清絕一般肆無忌憚。
    “昭漓······莫不是······在等為夫來替你更衣？”
    “百裏清絕？！”陸昭漓猛然回過神來，自家的黎王已走到他麵前，修長的手指正在解開他的衣帶褪去他的衣衫。
    “怎麼又忘了？為夫最不喜你直呼為夫的姓名。”百裏清絕對陸昭漓一向霸道慣了，隻許陸昭漓叫他清絕。百裏清絕和黎王殿下都不可以叫，因為加上百裏而字不夠親密，叫他殿下太過疏遠。
    “清絕······”陸昭漓隻覺得一陣寒氣，磕磕絆絆道：“我······我自己來······”
    “衣衫早已脫完，陸少卿此刻······想要脫什麼？”百裏清絕心情大好，將已經低頭不敢看他的人兒攔腰抱起，邁入了溫泉水內。
    熱氣襲在那人的脖頸上，百裏清絕環著陸昭漓的腰，輕聲道：“昭漓，睜開眼睛看著我。”
    “古人說過君子應當非禮勿視。”陸昭漓搖頭，就是不肯睜開眼睛看他。
    “非禮勿視？是清絕身為女子？還是你陸昭漓是？”百裏清絕忽然鬆開環著那人的手，不著痕跡的歎息。
    他家陸少卿與兒時一樣，總是有些禮儀礙著，拘束得很。即使他們如今同桌而食，同榻而眠，依然讓他覺得無法靠近。愛與不愛本就是兩個人的事情，為何還要牽扯出什麼古人來？
    陸昭漓，我隻是想要融入你的世界，想知道你在想什麼，想要靠近你一些罷了。今天看來，當真是百裏清絕一廂情願了。
    “若是陸少卿多有不便，我就先走了。你留下來多泡一會，小廝就守在外麵沒人會來打擾你的。”
    百裏清絕說完就要邁出溫泉，卻不料被人從身後緊緊抱住。
    “這是何意？”嘴角不經意的揚起，語氣卻是波瀾不驚。
    身後的人也不說話，隻是將臉貼著百裏清絕的後背。
    “陸少卿？還是請鬆手吧，我累了。”
    寵著陸昭漓愛著陸昭漓他都來得心甘情願，隻是他百裏清絕也是人，太久得不到回應，是會累的。
    “清絕······”
    身後那人諾諾的喚他，抱著他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
    人都會害怕的，尤其在麵對最重要的人的時候。
    “你總是這個樣子······”百裏清絕苦笑，道：“昭漓，你總是這個樣子。不溫不火，讓我覺得我做什麼你都不會在意······心裏的話你從不告訴我，你想什麼我也不得而知······昭漓，若那時候不是我追著你不肯放手，也許······我們也不會有今日······可是我們行了大禮又如何？在你眼裏，百裏清絕不過是個外人罷了。”
    百裏清絕知道身後的人在發抖，卻依舊不言不語。陸昭漓，你果然是······什麼都能放在心裏······
    “你可以認為是我太自私太專橫，可是昭漓，我不過是想多靠近你一點······這樣，也是錯麼？”
    “昭漓，你是我的良人不是麼？我想靠近你······到底錯在哪裏？”
    百裏清絕終究是將陸昭漓抱著他的手放了下去，兀自穿衣離去。陸昭漓不會開口留他，他一向是知道的。那人即便是再舍不得，也不會開口要他留下來。
    交代了外麵的小廝們好好看著，百裏清絕沒回雲觀而是朝著雲觀旁的崖壁方向走去，這道崖壁並不陡峭，上麵還修了階梯直通崖頂。崖頂隻有一棵古鬆，並沒有什麼稀奇之處，隻是在這裏看夜空繁星卻是絕佳的處所。
    山間的夜風寒涼，百裏清絕倒也不怕。自己席地而坐，仰頭看著滿天繁星閃爍。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為何要對陸昭漓說那樣的話，他明明知道那些話陸昭漓聽了會傷心。一如他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何在宮中扯壞了他送給陸昭漓的紅豆串珠，那時的他也知道陸昭漓會有多麼絕望。
    可他做了就是做了，從來沒有後悔可言。
    陸昭漓也是一樣不是麼？無視他百裏清絕的心意，一而再再而三的為所欲為。他是錯了，那陸昭漓就沒錯麼？
    若是今後仍靠他一人維係，他們，到底還能否走到百年之後？
    罷了，該讓陸昭漓好好想一想，而他，也該好好想想了。
    夜空晴朗，百裏清絕就這麼坐在崖頂上，一動不動。
    陸昭漓不禁歎氣，獨自走到百裏清絕身邊坐下，也不管那人有沒有回頭看他。
    “夜間風大，你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擔心明日染了風寒······”許久，百裏清絕輕聲道。
    百裏清絕知道自然知道來的是何人，陸昭漓身上的蜜合香氣還有他走路的腳步聲，哪一樣是百裏清絕不清楚的？
    “清絕不和我一起回去麼？”
    百裏清絕就是這樣一個人，對著陸昭漓的時候脾氣好的令人羨慕。從小到大，就是他們吵架紅臉，永遠都是百裏清絕先低頭先認錯，哪怕有時明明就是陸昭漓的錯也是一樣。
    一如今夜，百裏清絕生氣了，也會先為他陸昭漓考慮好一切。
    “其實你大可不必上來······昭漓你知道的······過了今晚。明早就會沒事了······”
    沒錯，隻要過了今夜。明早百裏清絕依舊會溫柔的喚他起床，體貼的在用早膳的時候為他布菜。過了今夜，百裏清絕就可以做到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可是這樣，未免對百裏清絕太不公了。
    陸昭漓的身體畢竟比不上百裏清絕，吹了一陣夜風便忍不住輕咳了起來。忽然有什麼東西扔到了他的麵前，仔細一看原來是百裏清絕的外袍。雨過天青色的織金錦袍子，領口繡著雲紋，而陸昭漓的同色衣衫袖口上繡的則是流雲。這般的用心，外人早就稱羨不已了，隻有他陸昭漓，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穿上。”
    百裏清絕隻是對他說了兩個字，複又陷入沉默。
    “清絕······”
    “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吧，夜間的山風你禁不住的。”
    一字一句都是為他考慮，隻是那人就是不肯看他。陸昭漓上前，俯身吻上那人冰冷的唇。溫柔的溫度，最是灼人。
    百裏清絕不回應，陸昭漓就小心的吻他。一點一點，將那人緊閉的唇瓣撬開。
    陸昭漓在道歉，方法笨拙卻是真摯。他最不希望看見的，無非隻是他的黎王因為他而悶悶不樂。百裏清絕，陸昭漓何曾不是對你情真意切，隻是陸昭漓，不知如何表達罷了。
    陸昭漓難有的主動讓百裏清絕忽而釋懷，已陸昭漓的性子，要做到這一步，已經實屬不易了。
    伸手摟住陸昭漓的腰，百裏清絕很輕易的奪回主動權，糾住陸昭漓的舌尖，抵死纏綿。
    昭漓，你問問你自己，你到底，能不能放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