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回了久違的主人，府裏上下都喜氣洋洋的。今日開始便要準備過年了，撣塵掃房，做豆腐割年肉，宰年雞趕集市。這樣的熱鬧會持續到正月十五吃了元宵才完全結束。
    屏風後的浴桶裏水溫正好，站在一旁的人卻遲遲不肯更衣沐浴。
    “清淺，水要涼了。”沐雲蹤不著痕跡的歎息，伸手想牽百裏清淺過來，又讓他躲開。
    “相侯可否先出去？”百裏清淺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又來了，他到底害怕什麼？是心口的傷？還是腕間的疤痕？
    “遮不住的。”終是強硬的拉了那人的手，輕聲道：“傷口就是好了，痕跡也是遮不住的。清淺，你不用為了我如此。”
    百裏清淺不過是怕沐雲蹤看見那些傷痕難過罷了，這點心思，能瞞他多久。
    “我是難過，若是那些傷在我身上，隻怕還好些。”果然，懷中的人開始掙紮，想來是發怒了。“你聽我說，我知道清淺不想讓我出事。以後我會好好愛惜自己，出兵也好征戰也罷，我不讓自己受傷，你也不可以。”
    “清淺，可聽清楚了？”
    熱水的蒸汽白霧蒙蒙，沐雲蹤的眼睛有些模糊不清，百裏清淺在他懷裏輕輕點頭，道：“一切······都聽相侯的便是······”
    水裏加了特供的寧露，可以安神。青鸞牡丹熏爐裏燃的是月麟香，可以驅寒。沐雲蹤撩起熱水，輕柔的替自家曦王擦背。
    “清淺可還記得我們的合巹之禮？那日我睡得太沉，竟放了清淺一個人沐浴。”水流從那人膚若凝脂的背上滑下，留下些微的小水珠。“清淺，這些傷痕不必再遮了。”有了它們的存在，你才不會以身試險。
    “相侯若是老了，必定嘮叨非常。”許是氣氛有些壓抑，百裏清淺回過頭來，笑道：“這可如何是好？”
    “等到那時，曦王想必也不再年輕了。”沐雲蹤環著他的肩旁，俯下身來貼近百裏清淺的耳邊：“如此甚好，我們倒也白頭偕老了。到時候，曦王殿下隻怕想要躲著在下的嘮叨也沒力氣逃跑了。”
    “本王何曾逃過？”
    “對，殿下並非是逃。而是，躲。”沐雲蹤直起身來，脫了衣衫邁進浴桶中：“在下的衣服方才濕透了，曦王可介意我們一起？”
    “相侯自便。”話音剛落，唇便被那人封住。
    “沐······雲蹤······”
    “是曦王要在下自便的······”
    “你······”微微喘息，臉頰已經泛紅“趁人之危······”
    “曦王何出此言？在下······是謙謙君子······”
    黎王府開始換了桃符，打糕蒸饃，還要貼上大紅窗花。年糕、更歲餃子等物也相繼備下了，朝中早已散了假，黎王隻安心在府中陪著自家的陸少卿。
    沐雲雍算是遠嫁了，沒有回傾世都城準備新年，他們到也不用怕襄國公府的魔王世子今年又想些稀奇古怪的點子找他們促進兄弟感情。
    於是此刻，百裏清絕坐在暖閣鋪了皮毛的矮榻上，懷裏攬著陸昭漓，喜笑顏開的剝著柑桔遞到陸昭漓嘴邊。
    “也不知雲雍現在如何？”比起百裏清絕來，陸昭漓還是很想念沐雲雍的。哪怕他沒少讓沐雲雍欺負。
    “昭漓這是沒被雲雍欺負夠不曾？”記得兒時過年沐雲雍邀他們打獵，白雪茫茫裏做苦力的除了沐雲蹤還有陸昭漓，陸昭漓最後累得睡著了還是百裏清絕背回陸府的。當然，沐雲雍說過，他是在給百裏清絕增加機會。百裏清絕忽然就笑了，也許沒有沐雲雍，傾世都城便不會如此讓人留戀吧。“等到春日，雲雍也該回來了。”
    傾世都城的春日，那樣讓人念念不忘。就是沐雲雍，也不會錯過的。隻是清淺，遊曆了這麼久還是沒有消息。都要過年了，沐雲蹤也不知道把人帶回來。
    “王兄好興致。”清涼的嗓音伴著笑聲，身著蔚藍華服的公子緩緩步入暖閣，依舊盛顏仙姿，隻是瘦了不少。
    “清淺怎可還未進屋就脫了大氅，著涼了怎麼辦？”沐雲蹤疾步跟來，手裏還拿著一件刻絲鶴氅。
    “這裏是暖閣，不穿也不要緊。”見相侯麵色不悅，百裏清淺又轉向自家王兄“你說是不是啊？王兄？”
    “我······”百裏清絕頓了頓，看看沐雲蹤再看看自己的弟弟，隨後皺眉道：“清淺還是不要辜負了相侯的美意才好，怎麼清淺竟瘦了這麼多？可喚太醫看過了不曾？”百裏清淺的下巴更加削尖了，臉色不好，衣服也顯得大了些。百裏清絕算不上是好的兄長，卻也放不下自己唯一的胞弟。
    “我不過是在路上受了風寒，病了幾日。”眼看百裏清絕要打發人去請太醫，曦王連忙阻止道：“如今好了，王兄不必再叫太醫來了。”
    “當真？”自己的弟弟他還不清楚？從小就怕吃藥看病。
    “千真萬確，王兄可以問問我家相侯。”百裏清淺連忙拉過沐雲蹤，擋在自己身前。
    “清淺不過需要些時間休養，黎王殿下不必太擔心。”沐雲蹤自然知道百裏清淺不願讓太多人知道他的身體狀況，隻得出聲維護。
    “也罷，交代廚房送薑湯來。”百裏清絕難得讓步，太醫可以不看，但也要喝了薑湯去去寒氣。
    “王兄······”曦王不愛吃藥，也不喜生薑的味道。
    “或是清淺想吃藥？”百裏清絕到了杯溫熱的雪釀給沐雲蹤，在看著自己弟弟擺出大義凜然的架勢喝完了碗裏的薑湯。
    反正今日，他百裏清淺在黎王府是喝不到美酒了。雖然他在自己家裏也有沐雲蹤管著。
    “陸少卿你看，王兄這般對我你也不管管。”放下空碗，百裏清淺坐在陸昭漓身邊，大有些不滿。
    “你王兄也是為你著想，曦王果然瘦了許多。”陸昭漓笑著看他，隻覺得曦王殿下似乎變得不一樣了。現在的一顰一笑，來得更為真實。這一點，百裏清絕也應該注意到了吧。
    百裏清絕說自己不是合格的兄長，卻依然記得自家弟弟愛吃的菜係。晚飯時就吩咐人做了，再加上一道暖身補血的藥膳，逼著百裏清淺喝了好幾碗。
    清淺這次外出遊曆到底遇到了什麼，不再表麵親近而又拒人千裏，也不再拒絕他人的好意。
    陸昭漓忽然握緊了百裏清絕的手，百裏清絕看著他笑笑，將陸昭漓的手回握住。也許這個弟弟，如今真的長大了吧。
    百裏清絕答應不請太醫，還是在曦王離去時準備了補品藥材要人送到曦王府去。哪怕這些東西，百裏清淺從來不缺。
    “看來還是要告訴雲蹤，讓他好好盯著清淺吃藥才行。”東西是送去了，曦王吃不吃他可看不見。
    “曦王的確很聽雲蹤的話。”想起兒時所有人都束手無策的曦王隻聽一個人的勸，陸昭漓笑道：“他們如今這樣，實在令人羨慕。”
    “昭漓的意思是為夫不好麼？”百裏清絕將人抱起，徑直回房。陸昭漓你到還敢當著本王的麵說這種話了。
    “百裏清絕，你不要連這樣都生氣······”
    “為夫隻是要證明給你看，你不用羨慕他人。”
    碰——
    雕花木門摔上，屋內的紅燭已被人吹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