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桂兮，蕊白自驕。
    顧禹陌的家鄉多種木樨，清香遠飄。沐雲雍牽著馬跟在顧禹陌身邊慢慢踏過木樨飄香的街道。
    眼前的宅院並不大卻也古樸雅致，有幾枝木芙蓉從青磚牆裏探出了，招搖得很。
    “雍兒，爹和娘親已經在等我們了。”顧禹陌拉著他的手，推開大門就往庭院裏走。沐雲雍想掙脫，隻看見兩位長輩立在那開得繁盛的木芙蓉前看著他們，喜笑顏開。
    “這就是雍兒？果然是麵自如玉。”還未等顧禹陌帶著他行完叩拜禮，顧老夫人已經笑盈盈的將人扶起，道：“陌兒性子不討人喜歡，定是沒少惹雍兒生氣吧？”
    看顧禹陌回家探親時總是三句話不離沐雲雍，自家兒子的那點心思做父母的當然是清清楚楚。隻是礙於禮教，不大好點破罷了。畢竟這些事，他們老兩口也幫不上什麼忙。
    “顧夫人客氣了，陌師弟他隻是耿直了些。”顧夫人你說得太對了，我的確差點沒讓令公子氣死。當然這些話身為襄國公府世子的沐雲雍是不會說出口的，他不過是偷偷踩了顧禹陌一下，力氣極大。
    無視顧禹陌瞬間僵硬的笑臉，顧老夫人又道：“雍兒該改口了。”
    沐雲雍一愣，又看向顧老爺，隻見這顧家的家主朝自己點頭道：“既然是一家人，理應改口。”顧老爺已於昨晚修書至襄國公府與親家商談婚事，答複隻在這幾日。
    顧禹陌看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雍師兄在爹娘殷切的注視下，極小聲的叫了爹爹娘親。再然後，師兄就被自家娘親帶去了後院名曰品嚐娘親親手做的桂花蓮子羹。
    這個畫麵他好像在哪裏看到過······對了，再襄國公府。沐夫人就是這樣對待曦王的，惹得沐雲蹤倍受冷落。難道，這也是他顧禹陌以後要過的日子不曾？
    雲蹤師弟，師兄如今真的很是了解你的感受。
    天空灰蒙，看這光景應該離冬天不遠了。
    來儀殿裏擺了不少暖爐，隻因軒轅晟知道百裏清淺怕冷。禦寒的衣物，滋補的湯藥，一件一件送進來儀殿中，他本人卻未曾出現過。
    其實君主常常過來，卻隻是一個人站在外麵的院子裏出神。湯圓如是想著，有把爐火生得旺旺的。公子傷得很重，每日隻是清醒一會，其餘時間都在昏睡。就是清醒的時候也隻能喂些湯藥，再這樣下去，不知道公子何時才能好起來。
    滿目枯黃，這裏是風搖苑，是汐烙王宮最順應自然規律的地方。
    “今夕，孤倒覺得，你這的枯葉比那常開不敗的玉雨有意思得多。”世間草木，都應如此。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會在冬天枯萎，也會在來年春日開出美麗的花。“孤要一株花常開四季，想來也是違逆了。”
    “君主又再來儀殿為待了一夜？”軒轅晟的衣服有露水打濕的痕跡，一連幾日都是如此。
    “是不是因為孤違逆了萬物生長，他才不肯好起來······”軒轅晟想是有了醉意，推開早已空了的酒壺，視線模糊：“他不喜歡，孤就砍了那玉雨可好？就算是孤答應放他走，他為何還不肯好？到底為何······若是孤在花影帶他來時阻止，他是否便不會如此······”
    少有的幾次，軒轅晟酩酊大醉，抱著今夕，呢南些心事。隻是等他酒醒了，便會判若兩人。
    “軒轅哥哥······”那年他被軒轅晟帶回府中，今夕便是這樣喚他。既然軒轅晟醉了，那讓今夕跟著醉一次又如何。
    “你有名字嗎？”那個時候軒轅晟意氣風，立在廊下這樣問他“你以後就叫今夕可好？”
    今夕。從此以後便是他的名字。
    “今夕不會離開你的。”
    “今夕，跟著孤你隻會受苦而已······”
    “今夕不怕。”
    暮色襲來，來儀殿裏的燭火光線卻顯得壓抑非常。
    寢宮這樣大，軒轅晟到不怕未來的帝後會心驚。百裏清淺扯扯嘴角，頗為自嘲。在鬼門關繞了幾日，自己還是繞回來了。
    “湯圓。”
    他的聲音很微弱，好在湯圓就守在一旁，見他醒了連忙上前擔心的問道：“公子，您不會再睡過去了吧？”。畢竟公子是整個王宮裏湯圓最喜歡的人了。
    “不會了。”前幾日意識不清，現在到好了許多。
    “公子，您先把藥喝了。”湯圓利落的打水給百裏清淺梳洗，又端了溫熱的藥來：“蜜餞已經備下了，公子喝完藥吃一塊就感覺不到藥苦了。那個······太醫一直留在來儀殿，要不要宣他們過來為公子看看？”
    “不必了。”百裏清淺接過藥一飲而盡，連眉頭都沒皺半分。
    “公子，君主說等你好了就可以離開王宮了。”湯圓說這話時滿臉羨慕，王宮雖然漂亮但聽不到鄉音。要不是家裏實在太窮，爹娘也不會把他送進宮裏來當勞工。
    離開汐烙王宮？看來他還是贏了。
    “公子，您笑什麼？”
    “我贏了一個賭。”賭軒轅晟的底線，賭他回去見沐雲蹤的機會。“湯圓你家在哪裏？”
    “在汐烙邊境的村落裏，聽說離傾世很近呢。”說到家裏，湯圓有笑得眯著眼睛：“那裏漫山遍野都是不知名的花，好看極了。”
    “湯圓可想念爹娘？”
    聽到爹娘，湯圓紅了眼眶，微微點頭。
    “我送你回家可好？”反正順路，就當做是報答湯圓的照顧恩情。對了，還有今夕。今夕是喜歡軒轅晟的吧。
    “可是······湯圓已經簽了賣身契······”
    “無妨，你不相信自家公子麼？”
    湯圓猛搖頭，燈花落地，來儀殿裏到明朗了幾分。
    煙波秋水，也可泛舟湖上。李義山說留得枯荷聽雨聲，今日沐雲雍是真真切切的感受了一番。
    “雍兒，我有東西給你。”
    小小的布包，裏麵裹著小小的木雕。依舊是用的杏木刻得兔子，雕工卻精細無比。顧禹陌生辰的時候，沐雲雍送過他一樣的木雕。可惜那木雕最後變成了碎屑。
    “這是何意？”
    “我隻想要雍兒知道，關於雍兒的一切，我有多麼在意。”攬了沐雲雍在懷中，顧禹陌道：“變成碎屑的東西會複原也說不定。我不知道以前讓雍兒受了多少委屈，但是現在，雍兒釋懷可好？”
    沐雲雍的隔離疏遠，顧禹陌不想再受第二次了。
    沉吟半響，沐雲雍道：“我又哪裏有什麼不能釋懷的地方。”從決定與顧禹陌回家起，沐雲雍便看開了。既然喜歡，擔心又有何用？還是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廝守。而他沐雲雍，心裏想的就會聽從，絕不猶豫。“顧禹陌，不可再讓我傷心了。”
    “若是再犯，顧禹陌願以死謝罪。”
    從那次醉酒以後，軒轅晟開始夜夜留宿風搖苑。在夜裏緊緊抱著今夕入眠，就好像溺水的人握著救命的浮木。他很少會談及百裏清淺，仿佛那是從未在生命裏出現過的人一樣。今夕知道，軒轅晟不過是要逼自己習慣。
    “君主當真要讓曦王殿下離開麼？”
    “孤說過的話何曾有過餘地？”他唯一沒有說到做到的，就是要百裏清淺死後葬入他的後陵。“清淺他······還是留在傾世都城更好些······”
    如果光亮留在軒轅晟身邊會熄滅，那就把他送回沐雲蹤身邊。
    “君主果然，未曾變過。”世人都道軒轅晟冷血無情，可在今夕眼裏，軒轅晟隻是那個教他讀書習武的大哥。
    “今夕，這麵具以後便摘下來吧。”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軒轅晟清楚的知道抱在懷裏的人是從小伴在他身邊今夕。人都是這樣，因為習慣了才會忽略。一如他，浮雲遮眼。隻看得見傾世都城的春日飛花，忽略了眼前的日日相依。
    今夕，我們都試一試吧。就當做是，多了一次機會。你試著把我當成原來的軒轅哥哥，我試著去看見你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