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若無清風吹 香氣為誰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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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非從未見過黎王殿下這樣被人送回府中,呼吸微弱。不複往日的英姿瀟灑。然而,殿下毫無血色的嘴角卻帶著笑意,心滿意足。
那位等候在院中的白衣公子,想必就是殿下日思夜想之人。
不言不語,眼眶泛紅。
看起來,和陸昭炎真有幾分相似。
嗬,他們本來就是兄弟。
自嘲的笑笑,無非收回了落在院中的視線。房間裏,紅酸枝書案上的墨蝶經了那盅滾燙茶水,越發姿色俊秀,清雅沁人。身為草木,想來也不願輕易屈服。就是遇了大火,燃成灰燼,來年春風吹起時,照樣生意盎然。
花尚且如此,他倒比不上了。
日已西斜,黎王府庭院唯有高柳鳴蟬,哀傷悠遠。
黎王的房門依然緊閉著,自家少爺就在院中待了大半日,誰都不看誰也不理,唯有見到太醫進出時會有些反應。這樣下去,恐怕殿下還沒醒,少爺就要倒下了。
“少爺,是柔桑擅自去找黎王殿下的,您責罰柔桑就好。”
她不過看見陸昭漓前往祠堂,身影單薄。實在擔心,才偷偷跑去找了黎王殿下。
而今,少爺完好無損,黎王殿下卻受了傷,昏迷不醒。
“柔桑,我謝你還來不及,怎會怪你?”
他原本隻想退了婚事,守住誓言罷了。若非那個時候百裏清絕出現在他麵前,他又怎會有這般的勇氣,拋家而去。
“我已經輸給清絕了。”
賭注是,常伴他身邊,不離不棄。
“就算要像大哥一樣被父親打斷雙腿,我也認了。”
清絕,原來隻要關係到你,陸昭漓也可以放手一搏。
主上宮中。
“罪臣自知死罪難逃,望主上不要牽連罪臣家人。”
陸尚書脫了官服,跪在主上麵前。
“陸尚書所犯何罪?”
“傷了黎王殿下。”
“清絕是孤的嫡子,陸尚書既然傷了他,可是心懷不軌?想將我傾世河山,取而代之?”
“罪臣不敢。”
果然是讀書人,為官清廉卻過於迂腐。這麼不禁嚇,想來也是聖賢心在作怪。
主上畢竟是可以做到內心愉悅,麵無表情的。
“陸尚書聽旨。”
陸尚書一驚,陸家忠心不要毀在自己手裏才好。
“陸府二公子陸昭漓,雅懷有概,軒軒韶舉。賜婚黎王百裏清絕為君,於兩個月後行大禮。”
“主上······”
萬萬不可,卻無法開口。
“陸尚書想抗旨?清絕是孤的孩子,陸尚書你同是為父之人,奈何還沒有孤來的舐犢情深。最是無情帝王家,你並非帝王卻也無情至此,倒讓孤大開眼界啊!話已至此,你若要已死明誌,請便。”
不但為人臣,更多的,是為人父。
半響,陸尚書叩頭謝恩:“臣領旨,謝吾皇。”
溪上青草,茅簷低小。初春時在梁上築巢的燕子依舊雙宿雙飛,相親相近。
直惹得那人看見燕子的出神。
“我倒不知,你這麼喜歡發呆。”
熟悉的聲音,卻不該出現在這裏。
陸昭炎慢慢回頭,唯恐是自己的幻覺作祟。
幽蘭花,何菲菲,嫋嫋獨立眾所非。
承受冷露寒風,散發清香。守候孤獨,清香自老。
擔得上如此的,也隻有無非一人了。
“這裏是上次給你的藥丸。我想著,你可能吃完了。”
淡青包裹,無非小心遞與陸昭炎,那人卻不伸手來接。
“陸昭炎,你送來的墨蝶,長得很好。”
將包裹留在廊下,無非轉身欲走,卻讓身後的人鎖進懷裏。
“你剛剛······叫我什麼······”
陸昭炎語調不穩,問得頗為斷斷續續。
“陸昭炎你這是何意?”
無非覺得好笑,這個男子,竟也患得患失起來。
“無非······”
額頭抵在他的肩窩裏,聲音淒楚。
無非,你肯留在這裏了麼?
“陸昭炎,流鶯,也會厭倦的。”
到處漂泊,是回厭倦的。
“陸昭炎,我厭倦了。卻沒有理由停下來。”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許是今生緣未了,還從夢裏記明眸。
最悲傷的事,是人生在世生生離別。最快樂的事,是人生在世遇到對方的時候。
出於本能,人總是在,避免傷害。
出於本能,人總是,想起不該想的,忘不了該忘記的。
“無非,那個理由,我替你找可好?”
問君何所有,山中唯白雲。
陸昭炎不會說甜言蜜語,海誓山盟。
隻堪自愉悅,不堪持贈君。
他隻有把一切藏在心中的話,化為行動,讓無非自己去看。
炊煙嫋嫋,洗米燒菜。
陸昭炎帶著一臉傻笑,在廚房忙得不可開交。
他不讓無非插手,無非也樂得清閑,立在屋簷下看那對燕子。
“無非,用飯吧。”
案幾設在泉水邊,倒也別出心裁。
“嚐嚐這道筍燒火腿湯,這筍是春天的時候采了晾幹,留到今日的。雖然比不得鮮筍味美,但也不差。還有這個清炒蘑菇,是我今早剛摘的。這道是曬幹的牡丹花花瓣做的,可合口味?”
陸昭炎說著,又夾了些菜給他,哪怕無非的碗裏已經堆不下了。
陸昭炎畢竟是陸府的少爺,以前定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如今做起菜來,倒也有模有樣。
“無非在笑什麼?”
“陸昭炎,你變了不少。”
變得如此成熟穩,樂天知命。
“這些年都是自己過的,以前不會做的事,自然也要學。”
與君別後,淚三四行。燈花落地,夜長酒闌。
陸昭炎隻是想若不學著做這些事情,恐怕,就等不到無非回來了。多學一些,以後無非回來,便可以好好照顧他,不再讓他受苦。
木桌幾張,茶盅二三。這深山中的客棧倒也幹淨。
沐雲雍坐在桌邊,冷著的臉嚇得小二不敢上前招呼。
舟車勞頓,這不是問題。在外奔波,沐雲雍也不放在眼裏。
可是誰能告訴他,那個日夜跟在他身後,怕他不高興還特意在趕路時把兩匹馬的距離保持在一米間的人是怎麼一回事?!無論何時,隻要沐雲雍一看過去,那人必定是誠惶誠恐,埋頭躲避。等不看他了,他又肆無忌憚的偷看沐雲雍,想上前說話又不敢的樣子。
顧禹陌,我沐雲雍欠你什麼,值得你這般陰魂不散窮追不舍?!
他不過想出來躲幾天清靜,為何老天爺還不給他這個機會?
蒼天,你待我何其不公!何其不公!
算了算了,回房間。
拿了劍,沐雲雍還氣得踢了凳子一腳,把店家看得直心疼自家財產。
果然,那抹身影在他起身的同時也站了起來,大有沐雲雍做什麼他就做什麼的架勢。
顧禹陌,算我求你了,放過我行不行?
長歎一口氣,沐雲雍忍住想摔東西的衝動,徑直回房去了。
倒是店家偷偷鬆了口氣。
回房沒多久,就聽見有人在扣門,接著是慌亂的腳步聲。
門外擺著幾樣小菜,附上一張便箋:
‘雍師兄,你還未用晚飯。師尊說了,鋤禾日當午,粒粒皆辛苦。想必你不會忘了。’
顧、禹、陌!
沐雲雍緊緊攥著那張便箋,仿佛是在拈碎顧禹陌的骨頭。
居然還敢拿師尊來壓我?你當真活膩了!
我這就去成全了你!
不對,沐雲雍你要冷靜。你們已經沒關係了,你不該為一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生氣。
沐雲雍轉念一想,收回邁出的腿。端了飯菜回房,開了窗戶,一齊拋下。
動作幹淨利落,絕無半點拖泥帶水。
再然後,他滿意的躺在床上,一夜好眠。
殊不知,門外的人,又是一夜無眠。
心悅君兮君不知,原來是這麼難受。
顧禹陌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