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國公府管家在庭院見到顧禹陌時已是正午，顧禹陌臉色有些蒼白。不過看起來，比昨日昏睡時好多了。
    “看來顧公子傷勢已無礙。”
    昨日這公子吐血後一直昏睡著，想來自家世子爺下手還真狠。
    “還要多謝管家昨日送來的丹藥。”
    顧禹陌畢竟年輕又是習武之人，加上管家送的丹藥，已好了大半。
    “公子無事就好，那丹藥是世子爺命我送來的，說是治內傷有奇效。”
    對不住了，世子爺。老奴不是有意要供出您的。
    不經意的勾起嘴角，雍師兄果然不是什麼狠心之人。
    “不知雍師兄現在何處？顧某想當麵向他道謝。”
    隻是道謝而已，師兄應該不會推脫吧。
    “不巧，世子爺不在府內。”
    這公子不是世子爺打傷的麼，還要道謝？
    聞言，顧禹陌的目光暗淡了幾分。
    不在府內？
    雍師兄，你果然在躲我。
    “世子爺一早辭別了國公爺和夫人，外出遊曆飽覽河山去了。”
    沐雲雍已不在都城。
    心懷芥蒂，如此之深。
    管家站在一旁，看著顧禹陌從失魂落魄到燃起希望複又失魂落魄，擔心的做完了我是看著世子爺長大的管家，自然希望世子爺過的好，我還是告訴顧公子吧的內心爭鬥，緩緩道：“聽聞漪瀾鎮九曲寒波。世子爺倒是一直想去。”
    現在出發，應該能追得上。
    看著眼前的人慌忙跑開的背影，管家不禁自覺功德圓滿，哼了小曲離去。
    濃幕葉翠，纏繞滿架，葡萄初綠。
    “兄長匆忙離去，果然可疑。”
    顧禹陌好不容易醒悟，沐雲雍卻將人推開，毫不留情。枉費百裏清淺還提醒過他‘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如今看來，顧禹陌連空枝都無法折入手了。
    撥開藤蔓，百裏清淺掐了一顆琉璃似的果實，剝了皮遞給身邊的人。
    沐雲蹤極有默契的接過，放進嘴裏，並未細嚼，囫圇吞下。早在他們聽管家與顧禹陌的談話時，他便吃了不少，酸得眉頭皺了又皺。
    忍住酸澀，沐雲蹤道：“惹怒了兄長，算陌師兄倒黴。”
    放眼望去，誰敢惹怒沐雲雍。
    還是希望他們早日言好，否則，會有更多人倒黴。
    百裏清淺又遞了一顆葡萄來，見沐雲蹤皺起的眉頭，笑道：“相侯，這葡萄不甜麼？”
    “曦王為何不親自嚐嚐？”
    這個時節的葡萄，哪裏會甜。
    “輕明晶透，芳鮮圓綻。此等佳品，自然是相侯先嚐。”
    “那便一起······”
    綠蔭滿地，蜻蜓翩翩。
    庭院一時歸於寧靜。
    孤煙飛鳥，策馬飛馳。
    沐雲雍離了傾世都城，一路看盡白雲來去，青山依舊。心竟慢慢安寧了下來。
    紅藕香醉，曉色碧波。那是他將要前往的地方——漪瀾鎮。
    顧禹陌，原本，我想和你同去的。
    可惜，現在隻剩我一人。
    心無所念。
    百子床，紅綾羅。陸府好事將進。
    蕭然院內，陸昭漓已跪了一天一夜。正午烈日當空，連在屋內都熱得難以忍受，跟何況是跪在這石板上。連管事都有些擔心道：“少爺，您起來吧。老爺不會來的。”
    他出不去，隻有求父親前來。
    “少爺，老爺說了，隻要您明日好好迎親，就可解禁了。”
    明日？迎親？
    “請轉告父親，我不會迎親的。”
    聲音虛弱，語氣堅決。
    “您何苦與老爺過不去呢？”
    大少爺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麼。
    “陸管事，昭漓求你，放我出去見見父親。”
    來不及了，他一定要見到父親回絕這門親事。
    “······”少爺若是再跪下去，明日如何迎親？
    “陸管事？”
    “少爺走吧，老奴沒看見便是。”
    作揖言謝，急忙離開。
    “你回去吧，不必多言。”
    陸府祠堂，陸尚書立於祖宗牌位前，不曾回頭。
    “父親，昭漓不會娶親的。”
    “婚姻大事，豈能容你兒戲。”
    “昭漓正是認為不可兒戲，兒子的心，已許了他人。那人便是黎王殿下，百裏清絕。昭漓發過誓，若不能與黎王在一起，終身不娶。”
    “孽子！禮義廉恥你到時都忘了？那些聖賢書竟白念了！”
    聖賢？人並非，都是聖賢。
    “昭漓一心交予黎王，是忠。黎王真心以待，是誠。負了清絕，昭漓已是言而無信，背信棄義。如今，父親還要我背上欺騙，與周家小姐共度一生麼？！獨守空房，孤獨終老，周家小姐何其無辜？父親若非要昭漓娶親，昭漓唯有一死······已謝父母恩情。陸昭漓一生······隻能與百裏清絕在一起。”
    今生不能，還有來世。
    “老夫今日就殺你這個不孝子，祭奠列祖列宗！”
    寶劍出鞘，寒光閃閃。
    那劍本是先皇禦賜，一直供於祠堂，無人動過。今日，是它第一次出鞘，為了一個大逆不道的孽子。
    真是可笑。
    陸昭漓閉眼，笑得格外釋然。
    清絕，我總算是，守住了誓言。
    來世，你如何趕我走，我也會賴著你不放的。
    清絕，陸昭漓，先行一步。
    幾十年後，奈何橋上，我總能，等到你來。
    一聲驚呼，預料中的疼痛並未來臨。
    溫暖，由人的體溫慢慢傳來，熟悉安心。
    “陸昭漓，你輸了。”
    睜開眼眸，眼前是他日思夜想的側臉，棱角分明，如是俊朗。
    百裏清絕對著陸昭漓笑得如同孩提，哪怕殷紅的液體已將自己的後背染成花海。
    觸到溫熱的液體，陸昭漓戰戰兢兢地抬起自己的手，手掌上全是鮮紅的顏色，十分嚇人。
    “清絕······”
    眼淚流下來，滿臉滿臉，話語哽咽。
    “陸昭漓，你就是哭了······我也不會讓你的······”
    “清絕······我認輸······”
    從小到大，我都沒有贏過你，百裏清絕。
    你不要，丟下我。
    “這樣的把戲，你以後，還敢不敢？”
    意識慢慢抽離，聲音低啞。
    陸昭漓，你推開我的把戲，讓我遠離你的把戲······以後，不要再玩了······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陸昭漓，這次······要言而有信······”
    百裏清絕笑得滿足，栽倒在陸昭漓懷裏沉沉睡去。
    不見君。心相憶。
    此心向君君應識。
    陸昭漓，你要是早日如此，那該多好。
    我不要你將相思係在手上，求你······記之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