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芳節變窮陰 朝光成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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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襲來,映得窗外竹搖疏影。
陸昭漓倚在雕花胭脂木床架上,明明睡著了卻強撐著不倒下的樣子頗為有趣。
看得百裏清絕啞然失笑。
聽到聲響,淺眠的陸昭漓一下子站起來,迷迷糊糊撞了額頭。
“陸昭漓,你怎麼還是冒冒失失的?”
伸手替陸昭漓揉揉撞疼的地方,百裏清絕實在心情大好。
“小時候就是這樣子,我說你反應不好你還不認。”
“清絕?”
附在自己額上的手是溫暖的,陸昭漓叫他的名字,帶著不敢相信。
這裏不是陸府,而他,待在百裏清絕身邊。
“撞傻了?”
本來就不夠聰明,這下可怎麼辦啊?
百裏清絕不禁感到擔憂,複又釋懷,就是傻了他也養陸昭漓一輩子。
“清絕?”
陸昭漓揉眼,顯然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笑容在百裏清絕臉上僵住。
完了完了,陸昭漓你不但傻了還失憶了?
“來人,快去一趟太醫院!”
也不知道陸昭漓這個樣子還有沒有救?陸昭漓,我真是為你有操不完的心!
“清絕?你傷口疼麼?!”
聽到百裏清絕派人去請太醫,又見他沉著一張臉,以為他傷口發作的陸昭漓可是嚇壞了。
“你還記得我受傷了?”
“這是自然。”
“跟我回到黎王府,可是你自願的?”
“是。”
“你不會反悔?”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陸昭漓,以後不要再騙我了。”
“絕對不會。”
無思遠人,勞心忉忉。無思遠人,勞心恒怛。
不要思念遠人,心為愁殺。不要思念遠人,心為悲傷。
這份苦,我們都受夠了。
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彼此相愛,不能相伴。終其一生,憂傷終老。
這份煎熬,我們彼此放過。
百歲之後,歸於一穴。
這樣可好?
清風無力,綠樹樓台倒影入池塘。
“殿下今日倒難得一人飲酒。”
這幾日殿下與相侯雙出雙進,恩愛非常。
“本王也不能,時時與他如影隨形。”
花影意有所指,他又怎會聽不出來。
“花影以為,殿下此生不會食這人間煙火。”
曦王殿下,昔日醉於花間,無處可見真心。如今,卻也心有所屬。
“本王倒不知,花影這是何意?”
不食人間煙火?
他百裏清淺又不是仙人,肉體凡胎罷了。
“你也好本王也好,都活在這人世間,逃不過生老病死。”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這是每個人,都要經曆的事情。
碧江霞酒杯,佳釀入喉。
失去知覺,昏睡不醒。
花影緩緩扶起沉睡的人,輕聲道:“殿下,花影對不住您了。”
殿下,這隻能怪你自己。怨不得我。
院中榴花已落,想來這夏日,也該快過了。
上好的大紅袍,香氣濃鬱,味醇不淡。
“殿下傷勢無礙了?”
殿下氣色大好,哪裏像是有傷在身。
“小傷罷了。”
陸尚書畢竟不是習武之人,那一劍又怎會傷及要害。倒是陸昭漓,在陸府就一夜未眠,來這裏又守了他一日。
百裏清絕怕人太累,好不容易才哄陸昭漓去休息。
“無非以茶代酒,恭賀殿下苦盡甘來。”
“同喜同喜。”
早就聽聞,無非並沒有對受傷回府的他表示關切,而是一個人出府去了。
去了哪裏,隻怕心知肚明。
“無非以為,不打擾殿下與公子為好。”
這點心思,還是瞞不住他的。殿下希望陪在身邊的人,不是他。他又為何還要,留下來礙眼。
“無非,你為本王留點情麵可好?”
我們畢竟朋友一場,你不要每次都讓我下不來台可好?
“就事論事而已。”
殿下有了陸昭漓在身邊,竟也會小孩子心性了。
“無非莫不是想清楚了?”
“這是自然。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想來相思,不過如此。”
百裏清絕說得對,冰封了的心,也會讓種子發芽。芳草萋萋,花開成海,覆蓋冰川。
而那冰川,終有一日,會化為春水湯湯。
明月別枝,侍女宮人跪了一地,唯聞驚鵲蟬鳴。
四周曲水的樓閣上,端坐著氣宇不凡的相侯,而並非日日來此的曦王殿下。
玉質通透,果然是稀世珍寶。上麵刻了玉雨花,栩栩如生。
玉雨花開,君可歸?
百裏清淺,你是我沐雲蹤的人,倒還要歸向何方?
不在府中,宮人說你未曾出門。那麼,你去了哪裏?
沐雲蹤本是帶著十裏樓的紅豆蓮子羹來尋百裏清淺的,他們上次去用飯,清淺就很喜歡的樣子。
可惜,院中隻有清風榴花,樓閣裏隻有這塊美玉。若是他沒記錯,這塊玉,早就已經沉入水底,不見天日。
百裏清淺,你終於發現我不是他,飄然離去?還是,與我做戲一場,曲終人散?
百裏清淺,我給你逃離的機會,僅此一次。
隻怕你現在要收手,已經來不及了。
天涯海角,我定會追你回來。就是束縛你一輩子,也不會放你離去。
手心用力,頃刻玉碎揮之而去。
青灰磚瓦房,彎曲石板巷。
途經的小鎮雖不繁華,卻也別具風味。
當然,如果沒有那時時跟在身後的人,沐雲雍隻怕會更高興。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
沒錯,他不生氣,不上火,不會使用暴力。
他可是文質彬彬的世家子弟。
收起冷冰冰的的表情,沐雲雍換上令人望而生畏的笑意回頭——身後,顧禹陌依舊小心翼翼的保持著一米以內的距離,沐雲雍往哪他就往哪,絲毫不敢遲疑。
佛曰: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沒錯,他看不見顧禹陌,顧禹陌就是無形。可是——顧禹陌明明是個大活人,讓他如何視之不見?如何聽之不聞?
誰能料到,他這一路已經忍了多少會。從小到大加在一起的忍耐也沒有這幾日來得多。
那日路過一座村落,有戶農舍籬笆內扶桑花枝柯柔弱,開得正盛,沐雲雍就多看了幾眼。結果那日在落腳的客棧房內,床頭案上,到處都是開得嬌豔無比的扶桑花。
扶桑雖美,可他受不了扶桑花粉的氣味啊!是誰跟他有如此深仇大恨?要把它活活掩埋在扶桑花裏!
於是,沐雲雍煩躁得一夜未眠。
又一日,沐雲雍策馬路過一片杏林,昔日葉底的青杏現已圓潤泛黃,看起來煞是喜人。於是在行了不久之後,沐雲雍發現自己的愛馬不知何時讓人係了一個布袋。布袋裏,滿滿的杏子,帶著香氣。
他若是把這些都吃完,牙還要不要了?是誰如此戲弄於他?要讓他到了牙才罷!
於是,沐雲雍鬱悶得一日未吃飯食。
還有一日,雨水初霽。池邊林間傳來幾聲鳴叫,沐雲雍側頭去看,是隻雪白的鷺鷥。浴偎紅日色,棲壓碧蘆枝。前人果不欺我也。
沐雲雍不過欣賞的點點頭,那晚,這隻無辜的鷺鷥就出現在了他眼前。
他到底是得罪了何方神聖?要讓他受這些莫名其妙的苦?
這哪裏是外出遊曆的樣子,他分明就是出來受苦受難的!
一路上沐雲雍錯過了多少接天蓮葉,泉眼無聲。他隻能盡量將目光看向前方,以期身後的人不要再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