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就像是動物世界的獅子一樣，一雙眼睛隻會看著獵物。
    豐奕以前一直覺得，那就是他不喜歡父親的原因。可是長大以後才發現，他討厭父親是因為，他根本不是一個父親。
    上樓的時候回過頭看了一眼這個家，整個空間最顯眼的就是母親，從這裏看下去，她包裹著紅裙的身體顯得更加瘦弱。父親坐在主位上麵，皺著眉頭刮著帖子上的白牡丹。
    從豐奕這個角度看下去，總覺得他緊抿的嘴像是要哭一樣。
    轉頭回了房間，想著那個好消息忍不住笑了出來，撲在床上，抱著被子打滾。
    在那個歲數的豐奕，經常覺得自己其實是一個木偶。周圍的人也都是木偶，沒有感情的眼睛，設定好弧度的笑容。臉上厚厚的粉底，睫毛上的蒼蠅腿。還有夜晚巷口深處那白花花的肉體，長長短短的喘息的聲音。
    豐奕覺得他們一定是被穿著透明的看不見的線條操縱著，每個人都是被別人操縱玩弄的木偶。
    包括他自己，一舉一動也都是被設定好的，不然為什麼這個世界如此虛假？
    對了，母親一定也是被做出來的，一個漂亮的木偶。
    因為太想見到白雙，豐奕這一天起來得特別早，迫不及待的穿好放在一邊的小西裝。西裝的領口別了一朵白牡丹。說實話，他有點擔心父親會撕了這花。
    父親還沒有起來，豐奕無聊的坐在沙發上麵，拿起蘋果細細的開始切塊，切條，再切片。豐奕切得很整齊，很細心。當蘋果切成蘋果泥之前，父親終於下來了，看著髒兮兮的茶幾，嘲諷了一句：“再怎麼早，沒有我，你也進不去。”
    “……”豐奕盯著已經泛黃的果肉。覺得這東西看起來一點也不好吃。原本紅色的果皮，乳黃的果肉看起來美味多了。
    果然都是騙人的，隻是換了一個角度而已。
    蘋果就被討厭了。
    父親可能覺得我無趣吧，轉眼走了。
    我的確是無趣的，比起夜晚在父親身下的男孩，我無趣到了極點。
    但是，我想，我根本不想在父親眼裏變得有趣起來。
    那一定是一個噩夢。
    豐奕坐上管家開的車子，當不經意回頭時，仿佛看見了一抹鮮紅站在前門。那是母親嗎？可是這個今天母親應該去上海才對呀。
    豐奕趴在椅座往回看，恰巧車子剛剛轉交，他什麼也沒有看到。
    黑色的請帖被父親交給了門外年邁的婆婆，她粗糙的手在請柬中間一劃，那黑色像成了蝴蝶一樣碎成了片的落到了地上。地上的紙片四四方方的很整齊的散落了一地，就像是我切的蘋果塊一樣。
    豐奕盯著地上的一地碎屑，衝著老婆婆笑了笑。
    父親在我頭頂說：白家老爺子的確是老了，看他那骨瘦嶙峋的樣子，穿著這一身唐裝也不怕襯不起來。
    我仰望著白老爺子，他白花花的胡子掉在下巴上麵。身體不強壯，骨瘦嶙峋的樣子看起來比我的父親更為文弱。穿著一身黑色的唐裝，背脊挺直，站在靈堂門口一雙清明的眼睛環顧整個大院。
    白老爺子用滿是褶皺的手握住龍頭杖點了點地磚。那聲音並不大，但是卻讓所有的人都閉上了嘴，默契的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等待老爺子發話。
    豐奕覺得這就像是電視裏麵見了老虎的狗一樣，因為害怕而乖巧。
    這一堆狗裏麵，包括，他的父親。
    白老爺子沒有開口，反而慢慢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