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趙普聞言，心中一塊巨石落地，巨大的喜悅將他包圍——這也算得守得雲開見月明。一雙桃花眼再次眯了起來，頗有些不懷好意地打量著眼前這個人。北人多俊朗英武，他偏生的羸秀挺拔。眉如遠山長畫，秀麗而不失清朗高華，潑墨般纖長濃密的睫毛如同微風中輕顫的蝶翼，優雅而緩慢的舒張，鳳眼狹長，看上去清冷涼薄，而此刻波光流轉猶如飛花濺玉，便少了絲淩厲，多了份清華。不似英武剛毅的兄長，他膚色極其白皙，月光下溫潤如玉，方才起身起得猛了，中衣微微滑落，精致的鎖骨若隱若現。
    額哼河蟹爬啊爬~~~
    “……”趙匡義從情迷意亂中清醒過來，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將對方推開，同時瞪向他：“你還真是得寸進尺。”
    “二公子方才也由著我得寸進尺了。”趙普眼神曖昧地瞥了一眼他的嘴角，得意地挑眉，對方果然一下子冷了臉。他心知趙匡義不是好脾氣的，真惹到他還不知要受怎樣的折騰，他們進展到這一步，他已足夠慶幸，於是見好就收，張臂摟過冷著一張俊臉的身邊人往懷裏帶：“明日還要趕路，莫惱了，休息吧。”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趙匡義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後知後覺地想起一個問題——為何是趙普摟住他而不是他摟住趙普？奈何他本就疲累加之折騰了半天，他也倦得很，而那人的懷抱依舊是溫暖而讓人心安，是以他不再糾結，窩在趙普懷裏沉沉睡去……
    朦朧中，嘴角劃出一個安逸的弧度。
    此後的多少年裏，恩斷義絕也好生離死別也罷，趙匡義從不曾忘記的，便是當年那欲語還休的冰冷年代，山盟海誓地久天長，及不上一個懷抱的溫暖。
    ——萬古長空，一懷風月。
    雖已近子時，楚州城僅存的那座民居內仍是燈火通明。
    皇帝的親隨握刀侍立在門外，滿麵肅殺，來往的太醫麵帶愁容，更添一分陰沉。
    趙匡胤看了一眼仍未蘇醒依舊臉色慘白的柴榮，忍不住扯過一個太醫，低聲道：“陛下到底怎樣？”
    太醫被他嚇得渾身一抖，有些結巴地回答道：“回，回將軍，官家連日奔波又身先士卒，身子得不到修養，傷伐過度……再加之一時急火攻心，才昏迷不醒，臣已經伺候陛下服了湯藥，過幾個時辰便會醒來。”
    趙匡胤聞言舒了一口氣，但目光一轉，卻發現太醫一臉的欲言又止，於是道：“還有什麼你一並說出來。”
    太醫猶豫半響，方才壓低聲音道：“官家雖是正值盛年又一貫康健，但也經不住如此的傷伐，所謂強極易折，傷病可以扛過去一時，但若日後一並爆發出來可就……”餘下的話，他未說出口，相信趙匡胤已經明白。
    果然，趙匡胤聞言深深地皺起了劍眉，星眸裏猛地迸射出點點寒光，掃過太醫的臉，太醫登時渾身一顫，恭敬地垂了眼瞼。良久，才聽得前方器宇軒昂的男子來回踱步，最後長歎一聲：“我會勸官家，你且去煎藥。記住……此事，萬萬不可讓更多人知道。”
    “是。”太醫如蒙大赦，快步退了出去。
    趙匡胤聽得掩門聲，方前行幾步，靜靜注視滿麵憔悴的柴榮。劍眉濃黑，鼻梁挺拔，一舉一動不怒自威，饒是此刻病容滿麵，仍是掩不住天子的氣勢——那時亂世難求的賢君，天定的四海共主。他於自己，不僅僅是知遇之恩，這麼多年並肩作戰肝膽相照，那情分早已超越了君臣之情。
    突然又想起趙普的慫恿和苗訓的暗示，他們說的其實不錯。他正年輕氣盛，朝中不知多少人擁護。亂世的男兒誰肯屈居人下，掌權的將軍幾個沒有野心……
    隻是，總想著當年他狼狽地投奔到郭威麾下，若不是柴榮提拔，怎麼可能一路水漲船高官升得如此順利，以至於三十歲建節？總想著這換帝如傳舍的亂世，那人明知他在軍中素有威名，卻仍放心地將組建禁軍一事交給他……
    亂世又如何？別人怎樣與他無關，他隻知道自己，決不能辜負這份信任。
    “咳咳……”柴榮咳嗽兩聲，掙紮著睜開眼睛，隻覺得疲倦如百丈海水般沉沉地壓迫著他，渾身無力，幾乎喘不過氣來。
    “陛下醒了？”趙匡胤眼神一亮，快步行至床邊，小心翼翼扶他坐起來，又自旁邊桌子上端過茶盞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