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歌詠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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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監獄舉辦了一次歌詠比賽。官方的說法是,為了豐富我們的日常生活,提高我們的文化修養。參賽內容要積極向上,讚美祖國和黨,體現出自己在黨和人民的關懷教育下茁壯成長,改過自新的心路曆程。
隨後廣大獄友響應黨和人民的號召,抱著全民參與,娛樂大眾的想法,四處排練。平常走著都能聽到不知哪裏冒出一句,“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生活”,或是飛出一段“啊”個不停的朗誦。使人不由感歎“藝術無處不在”這句話至少在我們這裏已經提前實現了。
歌詠比賽如期而至,監獄的領導們也是全部出席,並從別的監獄弄來了幾個認為思想覺悟高的犯人前來學習,然後讓他們再傳染給別的監獄,以達到使之流行起來的目的。
主持人廢話道:“各位尊敬的領導,來賓,女士們,先生們,獄友們,大家晚上好!在黨和人民的殷切關懷下,在領導們無微不至的照顧下,我們廣大獄友的身心都得到了健康的發展。今天在領導的支持和幫助下,我們監獄的第一屆百嘴可哭杯某某監獄歌詠大賽暨獄友心理成長報告大會如期舉行。下麵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領導講話!”之後領導更廢話道:“女士們,先生們,廣大獄友們……”
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有個毛病,每當聽到上麵類似的講話,我都有種昏昏欲睡的衝動。後來當我向憤青靠攏了以後,我都想手拿個遙控器然後狂按快進鍵,讓這些討厭的家夥能夠快點在我眼前消失。
第一個節目是個小合唱《沒有監獄長,就沒有新生活》,由一個宿舍的六個家夥組成。每個人都身穿黑色西服,用一種木訥的眼神,癡呆的表情吼道:
沒有監獄長就沒有新生活,沒有監獄長就沒有新生活
監獄長他勤勞為我們,監獄長他一心幹工作
他給了我們前進方向,他為了我們不吃不喝
他堅持了工作八年多,他放棄了業餘生活
他建設了衛生突擊隊,他實現了民主和共和
沒有監獄長就沒有新生活,沒有監獄長就沒有新生活
歌唱完畢,立馬博得領導的好感,大家的反感。沒想到這幫孫子唱讚歌唱的這麼無恥,不由讓人歎為觀止。
第二個節目是一個詩朗誦,名字叫做《啊!我的再生父母們》。這個題目使我很是困惑,一個人的父母在數量上怎麼還能呈現出如此壯觀的景象。之後表演的那家夥道:
啊!祖國,你的胸懷是如此寬廣
啊!親人,我要讓你們為我感到驕傲
啊!姑娘,你是那麼的溫柔美麗
啊!一切的美好都值得用啊去讚揚
啊!啊!啊!
我的監獄領導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們
啊!是你們為我指引前進的方向
啊!是你們將我攙起哺育我成長
啊!是你們夜以繼日為我們添了白發
啊!是你們讓我學會堅強
啊!你們要讓我如何回報
啊!啊!啊!
啊!我的領導們
啊!我的再生父母們
朗誦完畢後,前排的領導們掌聲雷動,後麵的也不得不跟著歡呼雀躍。這次大夥更加歎為觀止,真是無恥到了最高境界。估計那家夥下台後自己都想給自己倆嘴巴子。
第三個節目是流行歌曲《我的地盤》。那個表演的家夥穿著一身嘻哈的服裝,一上台就念叨起來“在我地盤這兒你就得聽我的……”結果唱到一半就被領導給趕了下去。官方給出的理由是,這兒是領導的地盤得聽領導的。其實我認為主因並不是這個,那家夥唱這首歌也沒什麼,又不是反政府,反人民,國家音像出版總局不管肯定就沒什麼事。錯就錯在幹嗎要把歌詞唱得那麼清楚呢?
輪到第四個節目上場。這是一個情歌對唱——《纖夫的愛》,由兩個男人對唱。這還沒什麼,最別扭的是其中一個家夥是個娘娘腔。兩人上台時的那副恩愛的架勢,整個一生活版的斷臂山。
兩人上來就唱起“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之後那個娘娘腔的家夥唱道“等到太陽落西山頭,讓你親個夠”。領導一下大怒,在他們看來太陽剛落山就“親個夠”成何體統,雖然他們也經常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和幾個小蜜同時“親個夠”。結果這對斷臂山被記大過一次。
之後輪到我上場,我抱著吉他唱了首《同桌的你》。由於前麵兩個接連被斃,所以我心裏不免發顫,結果唱起歌來也是顫音不斷。不承想還得了個最佳風尚獎,但風尚是個什麼東西我至今沒搞清楚。估計那幫老家夥都是聽顫音唱腔長大的,聽著聽著又想起了上學時覬覦很久的姑娘,不免產生好感。
在我下台的時候,畢雲濤的一句話使我有種想拿吉他拍死他的衝動。他說道:“石頭,你這首《童年》唱得真好!”
……
最後那個詩朗誦《啊!我的再生父母們》獲得了一等獎,《沒有監獄長,就沒有新生活》屈居二等獎,《我的地盤》被領導奪走,而《纖夫的愛》被領導拆散。
那個詩朗誦的家夥使我意識到,有時候讚歌說出來比唱出來還好聽。
不管故事樂不樂意,它還是別無選擇地發生著。
時間的秒針、分針、時針都在不休息地搖擺轉動。在它的催促下,小孩長大了,大人變老了,老人死掉了,小姐老得沒人要了。你可以說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但按照你的說法,我如果再眨一次眼,估計就到了閉眼的時候了。
伴隨著我周邊熟悉的獄友出去了,陌生的獄友又進來了,當然也不乏出去之後又進來的主兒,我的牢獄生活也走到了尾聲。這不由讓我想起了學生時代每當臨近畢業的時候,我的心底總會有種帶著盛夏味道的浮躁開始蠢蠢欲動。我認為這種浮躁不僅僅是因為周邊姑娘身上衣服的麵積減少而造成的,最主要的是又給了我期盼身邊多冒出幾個新的漂亮姑娘的機會。而且一想到周圍那些讓人討厭的家夥從此可以永遠地在我的世界消失,心裏那種叫做浮躁的快樂便溢於言表。
我喜歡這種浮躁的感覺。
但當一次次充滿期待的夏天過去之後,我發現周邊的漂亮姑娘並沒有增多,而那些令人討厭的家夥也沒有減少的跡象的時候,我就開始明白,生活並不如我們想象的那般簡單,它複雜到把所有優秀的數學家都聚在一起也縱然是算不出它的結果的。
那時我就應該對生活是死心的,隻可惜我意識到了卻沒有做到。
在監獄的最後一夜,我和鐵蛋兒聊了個通宵。至於畢雲濤、方正、劉永福、梁民則早已陸續出獄了。那夜鐵蛋兒說了很多煽情的話,我隻記住一句,他說:“我不幹大事很多年,隻是最近老失眠。”順便還丟下句,“哥們兒,一路走好啊。”把整個聊天氣氛搞得和追悼會現場一樣。但請允許我對那句“走好”進行一下糾正。其實我一直走的都很好,隻是走上了岔路。所以那晚我建議鐵蛋兒走好不如好好走。
十幾年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這是一段多麼長的時間啊!你想想,十年之前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十年之後你拋棄了我,我出賣了你。這麼長的時間足以讓女娃變成女孩,足以讓改革更加開放,足以讓女孩更加放開,足以讓小姐成了大姐,足以讓爺爺住進祖墳,足以讓好人變成壞人,足以讓貪官淪為囚犯。
而我隻做了兩件事——進門和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