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沒猜錯…那個蛋裏，是你孩子吧。”月如笙說，依舊淡漠，他理解不了的，自然不會再去探究，他隻是心魔，人類的情感之於他養料，是能量，僅此而已。
    女人沒有回答，隻是一瞬的僵硬終於還是出賣了她。她終究隻是個女人，她始終還是愛著那個男人。
    什麼是愛？月如笙一直不懂，心魔更是不會懂，他隻知道，這種感情有時候殘酷得讓他食欲大增，有時候又幸福得讓他倒足了胃口。
    “是…又如何？”女人終於不再動作，兩人相對而立，對望或者說是對峙。
    “不如何。本座…僅僅是對你兒子感興趣而已。”月如笙輕撫著手上的長鞭，“他快要出生了吧？能量不夠的後果大概就是他無法完美蛻變。沒錯吧”
    “嗬，你很清楚啊。”女人冷笑著，心裏對月如笙也有了考量，不可為敵者，卻也不可為盟。
    “你大概還不知道吧。怎麼使不完美的變成完美。”
    “你知道？”
    “我猜他們絕對沒有告訴過你，一旦失敗，你也…活不成了。”月如笙瞬間靠近安容，貼著他的耳畔，“以血親之血獻祭，喚魂靈回歸大地，早逝的人啊，九天的神啊，聽我夙願，以身為祭，以血為引，以魂為媒。”
    “他們的目的…從來就是將你獻祭。你可知，最後這一步，需要的不止千人也不是萬人，而是……血親為祭。”
    安容愣了愣，卻又突然笑了，為什麼告訴我？她問。
    “我隻是想看一場戲而已。”
    “你…果然是魔鬼。”
    安容說著，卻沒有再出，隻是看著那顆蛋所在的位置，有些出神，“如果我兒子順利出生，那大概也有你這個年紀。”說著她邁開了步子，她要去找她的孩子。
    “你要去送死嗎？”
    “我…要去重新孕育我的孩子。”安容沒有回頭，卻突然停下了腳步，“我死了，可以請你照顧我兒子嗎？我不希望他也走錯。”
    “我？我可是魔鬼！”
    魔鬼？世上又誰高說自己不是魔鬼？安容沒有回答，執著的朝著她的孩子前進，眼中滿是慈愛，一聲口哨，從草叢裏慢慢步出一名滿身傷疤，眼神空洞的男子，安容環抱著他，“相公，我們去看寶寶，他…就快出生了，我們的寶寶。
    安容挽著他最愛的人，一步一步走的堅定。那個男人早就算不得活人了，沒有思想，隻有軀殼，沒有靈魂，所有的動作僅僅是服從命令。
    月如笙不遠不近的跟著，他也不明白為什麼，但是，不討厭。心魔不理解一切的正麵情感包括喜歡。可是他懂什麼是討厭，那感覺就像是上一刻還悲傷的人下一刻就滿帶幸福的微笑，轉變的讓他不舒服。他不討厭那個女人。
    我該怎麼做呢？他想，作為心魔他不過才幾個月的年紀，所有的判斷來自於本能以及月如笙的記憶。他似乎看到了那個記憶中他同樣不討厭的女人，嚴厲卻也真摯。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站在了蛋前。還是印象中的蛋，一人高，白色的底，血紅色的花紋，繁瑣也詭異。
    “蠱名換生。獻祭以換回生機，但是卻沒人成功過，你可知為何？”
    “為何？”
    “因為…人是自私的，以命換命已是不易，條件又如此苛刻，在蠱蟲成長過程中更要以人命溫養，許多人堅持不到最後一步。更重要的是，裏頭出來的，不一定是人。這樣，你也不悔嗎？”
    “我啊，做了這麼多準備，終於能再擁有他了，還後悔什麼？你可知，保護不了他便是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其他的，都已算是不痛不癢。無論他是什麼，都是我的孩子，曾經他也在我腹中，傾聽我的哭訴，安慰我的心。”
    “所以，你願意答應了嗎？”安容側臉問道，她已經不再年輕，甚至於十多年的奮鬥幾乎耗盡了她有限的生命，她明白自己看不見孩子的成長，也明白自己給不了孩子一個完整的家，畢竟他的父親已經成了這個樣子。
    “隻要他肯，我沒意見。”月如笙口中的他，便是那個孩子，不知為何，他就是知道那顆蛋中的已經不會是嬰孩模樣，已然能夠思考。
    像是應證月如笙的話，蛋閃了閃，“寶寶，你答應了對吧。對不起，一切都是娘親的錯。”
    然後女人深吸一口氣，凝視著仍舊不斷泛著紅光的蛋。
    “以血為引，割破手掌，將手放置於蛋上。他自己知道怎麼做。”
    “你們的蛋生機不足，二人獻祭蛻變可能性較大，可是那個男人，已經沒有靈魂了。”
    “不能成功嗎？”
    “可以，但是，不完全，也許會變成嗜血的怪物。”
    “無所謂了，隻要寶寶活著，其他都無所謂了。”安容淺笑，那麼美那麼真，一如十六麵前。緊接著劃破男人的手掌放至於蛋殼上，再劃破自己的，鄭重得壓了上去。
    “寶寶，我是娘親哦。不要忘記我啊。”她輕輕呢喃，就像懷孕之初，深情而飄渺。
    時間漸漸流逝，血液流淌在蛋殼上，繪製出一道又一道新的紋印，安容的呼吸逐漸減弱直至消失，綿軟無力的身體還是當初的動作，逐漸的幹癟，最後…飛灰。
    終於，再也尋不見女人的身影了，蛋有了動靜，從頂端裂開了一個口子，逐漸蔓延至整個蛋身。
    啟明和莫逆帶著人趕到之時，蛋已經完全蛻化，表麵全部作了猩紅，裂紋不斷蔓延，不斷加深。
    不知過了多久，一刻鍾，一盞茶，一柱香，還是一個時辰？月如笙不想思考，他隻知道，答應了自然要實現，無論蛋裏出現了什麼，他都會保護好，盡全力去保護。
    也許…有一個孩子也不錯，他不由自主的這樣想，孩子…有時候也並不怎麼討厭。
    然後更是突然想到了聖嵐皇宮，想到了軒轅夜，想到了他的那一句：我們要個孩子吧。
    “我這是怎麼了？我不是月如笙啊，怎麼會去想那個男人。”
    月如笙仍在自嘲，蛋卻光芒大勝，逐漸蔓延至整個安陽城。
    等到終於暗淡，晶瑩的飛塵迎風撲麵而來。原本屬於那顆蛋的位置站立著一名七八歲的小男孩。鮮紅的碎發，暗紅的眸子。
    “跟我走吧。”月如笙對著他伸出手，從今以後，你是我弟弟，名叫：月熾。
    那個男孩直愣愣看著月如笙，我要報仇。軟糯的聲線冰冷的語調。
    “可以。你的事，我不會幹涉。”
    然後，月熾才搭上了月如笙的手，一大一小，有了最初的約定。等到某一天月如笙離開了月熾也還記得這個男人曾經怎麼包容了他，所以曆經一生都未曾離開聖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