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金山唐人街統共有十六條大街口，耿毅住的地方屬於邊角區，是個加蓋的小閣樓，裏麵空間不大，一廚一衛一居室才占了二十坪，不過耿毅的東西不多，看上去空間尚可。
    那個人進屋了有點局促，傻乎乎地拎著自己的旅行包幹站著，耿毅不招呼，他就不敢亂放東西，腳都並得齊齊的。
    耿毅去廚房先把髒衣服泡了，又倒了兩杯熱水放到床頭櫃上，接過他的包放到牆角，“坐床上吧，我這兒平時不來人，也沒置凳子。”
    那個人應著坐了，還是脊背挺直、手搭在膝蓋上，顯得不太自在。
    “喝水。”
    耿毅招呼了一聲，他就捧起水杯子吹氣，一口一口慢慢喝著，乖巧得和兔子一樣。
    耿毅不笑的時候習慣板著臉，單眼皮又顯凶，看著就像心情不好似的，一般人都不敢去招惹他，那個人會看眼色，隻當人家嫌棄自己麻煩，於是也不說話，隻是悶頭摸水杯子，等著耿毅發號施令，讓睡覺就睡覺，讓滾蛋就滾蛋。
    耿毅心裏琢磨著自己衝動了，帶著這麼個大活人回了家，才想起來家裏是張單人床，還偏偏隻有一床被褥，打地鋪都不行，自己又不能跟男人同床……瞧這事兒鬧的。
    他煩躁地皺著眉頭，“你先去洗漱吧，牙刷毛巾都有嗎？”
    “有。”那個人站起來去翻旅行包，拿出來一塊半舊的毛巾和一隻有點兒翻毛的牙刷，耿毅再看他一眼，他就自動去浴室洗漱了，水開得很小很省，隻能聽到隱約的漱口聲。
    耿毅站起來，先去廚房把髒衣服給泡著，然後趁著對方不在，動作麻利地換上睡衣，猶豫了一下，給對方也取了一套備著，估計穿上會有點大。
    那個人從浴室出來，手裏還抓著濕漉漉的毛巾，劉海也濕成了一縷一縷的，年紀更顯得小了。
    “大哥，有塑料袋嗎，我把毛巾裝起來。”
    “就搭浴室晾著，反正明早你還要用。”耿毅大步往浴室走，拿了他手裏的毛巾，“我去吧，睡衣擺床上了，你換上早點休息。”
    耿毅進浴室洗漱，洗臉的時候注意到自己的洗麵奶沒被動，反而是洗手用的香皂被用過了，這個季節天氣燥，用了這個臉該發癢了，耿毅往臉上呼了一把水擦幹淨，往外走了兩步又拐回來，把男士爽膚水拿上。
    那個人已經換過了衣服，睡衣寬敞地在腰間打了個摺，他正坐在床邊安靜地翻著一本舊書，戴著副黑框眼鏡，一身的學生氣，“大哥，我眼睛不好，用下台燈。”
    “嗯，一會兒擦點爽膚水，天氣幹。”耿毅也坐下，隨手把爽膚水擱床頭櫃上，恰好看到攤開的護照，“你叫駱程？”
    駱程抬起頭，仿佛這會兒才反應過來應該自報家門的，於是不好意思地點頭，“嗯，我是天津人。”
    耿毅笑道，“看性子不像，我以前的同學也是天津人，牙尖嘴利，他說那兒的人都特別能說。”
    駱程似乎有些羞窘，“我嘴笨，從小就這樣，我哥也老說我。”
    耿毅瞧見他的杯子都空了，喝得這麼快，估計是還渴著，他彎腰又幫駱程添了一杯開水，“我叫耿毅，你要是不嫌棄，就叫我一聲毅哥吧，有什麼事可以來找我，我能幫就幫一把，出門在外不容易。”
    耿毅說完就有點兒後悔了，隱約皺了皺眉頭，他今天是怎麼了，麻煩不沾身才好，還非把麻煩往自個兒身上攬，真是瘋魔了，再說了人家是來尋親的，自己哥哥放著不親，憑什麼來找他這個外人幫忙。
    駱程倒沒想那麼多，隻當是遇見了好心人，瞧著耿毅的大眼睛特別清澈，感動地說，“謝謝毅哥，幸虧碰到你，不然我得在外頭凍一晚上了。”
    耿毅搖頭笑了一下，他平素冷淡慣了，在餐廳裏工作也是獨來獨往的，難得能和一個陌生人說這麼多話，駱程乖巧白淨，像是個上大學的可人弟弟。
    駱程把那本舊書來回翻騰了老半天，推著眼鏡滿臉的疑惑，地名對不上位置，他明天該怎麼找陌迪啊。
    耿毅看了一眼，“什麼時候的書了，舊金山早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