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如果就像是每一個相遇的開始，如果不是自己肆意的擔心而忘卻叮嚀，如果不是自己漫山尋人而滑落山崖，如果不是那隻看不見的手及時拉住自己，萬卷或許就不會遇見那個輕喘著緊張的清幽聲音——
    “抓緊了，千萬別鬆手。”
    萬丈深淵下傳來的風從懸空的雙腳呼嘯到了耳邊，緊貼著崖壁的身體搖曳欲墜，一切僅被一隻陌生清涼的手拽在生機一線，兩隻緊緊相握的手放任風中卻沒有一絲風能介入其中，身體就在這場崖邊揚風裏一點點被他拽起。
    是誰？
    萬卷迎風慢慢抬起頭，看不見的雙眼看不到崖上那個人，隻聞見混在風裏的竹清葉香，像是那個人的清淡味道，淺淺垂落到自己臉頰，含著熟悉的血香飄散鼻尖。
    “你受傷了？”萬卷攥緊著手，朝著崖上關切發問。
    呼揚在風裏的青紗白袖護不到腕間皮骨，留下與凹凸不平的崖壁碰撞劃傷的血口，他發垂身前，忍痛的嘴角時不時輕咬著牙關，泛白的嘴唇輕啟，順著風傳來的語氣平平，“不礙事。”
    手腕磨過崖邊棱角終將他拉上崖，萬卷曲腿坐在崖上一聲聲喘呼方才的驚心動魄，幸而無事，向著麵前人淺笑道謝：“多謝兄台出手相救，未曾請教尊姓大名。”
    “川。”他隻淺淡地回了這一個字。
    那是伴著竹香幽揚風中的一個字，萬卷能感受劃過臉頰的風痕，能感受飄零而過的幾片竹葉，卻唯獨看不見一切，可他就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麵前。
    “真像是條河的名字。”
    “不是河，是川，忘川。”
    一聲笑一語認真，一陣風一曲悠揚，竹林盡頭山崖之上，萬卷他看不到那個被風拂衣身前的男子，洋溢的青紗白衣和青色發帶半束的發一直吹向著他，飛揚墨發裏的碧海清眸映滿著他的一眸一笑。
    萬卷搭著他的手站起身，風裏又再聞見那股幽幽的血香，擔心道：“你的傷……”
    “無礙。”男子阻斷他的話，見他站穩，果決抽回手，衣衫隱現的錦鞋腳下退步幾許，衣袖清冷劃開轉身的離別。
    竹林盡頭，映染黃昏如卷如畫，寫進畫裏的卻是離別，泛著暖暈的竹葉飄落幾何卻落不進畫中人影間，獨自凋落進一片竹下淨土。
    他的背影漸行漸遠，融進夕陽，萬卷卻是唯一看不到離別的那個，心裏喃喃的自語尋起他的話語，或許未能讓他聽到就化散在了夕陽裏。
    川，忘川，可那還是一條河，一條隻會在萬物終結時看見的河流。
    竹林間，殘老的身影拄拐努力前行，忘川撐著那把白傘慢步遊走跟在他身後，碧青的眸中裝滿著他背影的孤寂落寞，卻未有一刻真正走近到他身邊，保有著像是認識之初便跟隨的距離，那時的他一樣是看不到自己。
    雨氣紛紛，霖雨緩有落下之勢，滴答滴答，一滴兩滴滲在了石壁上，也在那把墨竹傘的邊緣緩緩墜下。
    山洞外，忘川撐傘站在原地靜靜守望暗黑的洞內，老者摸著岩壁走到熟悉的地方坐下，仰起頭聽著洞頂百年的鍾乳石滴下水聲，清涼的一滴落在了自己眼瞼上，像是一道淚痕順著眼角流下。
    忘川眼中瑩潤悲光，嘴角卻似在淺笑，並起著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執起指尖一團金色的亮光由胸口慢慢移上眼前，閉下果決的眸眼，手畫過臉側欲勢劃去洞內。
    所有，都忘了吧——
    噹——
    倒在竹林中的一聲落地悶響驚飛鶯鳥，萬卷聽著戛然而止的腳步聲擔心遂起，不知一直跟隨的人到底出了什麼事，懷著滿心擔憂雙手探路慢步向前走著，直到腳邊磕碰到什麼略帶柔軟的東西。
    萬卷蹲下身，手掌小心著向下探去，輕觸上像是他衣衫的東西，嘴角一瞬似笑卻又被擔心掩埋下。
    倒在地上的人兒一動也不動，雙眼沉重地睜不開，耳邊僅在沉睡前聽見了漸漸遙遠離去的呼喚聲。
    “忘川？忘川？你醒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