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餘音珠落，沉寂耳畔，亦如回旋在一個夢中。
    寂寥幽暗，辨不清本貌色澤的鍾乳石聚濕銳尖，滴滴答答落響著水聲，在偌大幽邃的山洞中不間斷地垂落回響著。萬卷靜坐在石台邊守著還未醒來的人兒，卻沒有看見那人微微觸動的睫毛，獨自低眸在擔憂，恍若夢中的喃喃一語“斫大哥”融進垂珠裏。
    人本無測，所遇更何料，一顆本無心的瑩珠落在仰躺昏睡男子的手腕，順著玉白膚色上淺現的經絡劃下去薄涼水痕，無聲滲進了潮濕暗土下。
    萬卷身邊滴水聲清脆盡響，不如衣衫摩挲起身柔風陣，輕握耳邊阻落那一滴垂下他肩頭，貼近耳鬢學仿他的牽念私語，“斫大哥？”
    醒來就見他模糊的側影在牽掛這個名字，滴珠欲落他肩頭之時，一瞬坐起身在他耳邊握住了那一滴，似無心如有意的又一滴綻涼忘川拳上，隨著幽問的聲音輕濺他耳旁，“是誰？”
    萬卷詫頓一瞬，慢慢偏側過頭，掃在臉側的呼吸溫熱了所經之處，困頓著咽下一口，輕問：“你……醒了？”
    目黑無光，眼若無神，他是看不到麼？揣測中，忘川隻覺得那雙漆黑異常的眼睛似乎融不進任何，就連如此貼近看，那裏好像也不會有自己的影子一樣。
    “嗯。”他輕答，漸漸抽離開相抵的鼻息，盤腿隨意坐在了萬卷同側的身旁，雙臂交叉而入寬鬆的長袖中，愜意的足足像個座上童子，側目看著萬卷好奇卻又拖遝起漫不經心的話語，“你看不到還來山上，是為了找他？而他，是為了你才來的山上？”
    萬卷抿唇輕笑起，低微的笑聲猶似承認他所差無幾的話語，而後，偏過頭轉問他，“那你呢？來山上又是為了什麼？”
    隻聽他“噗噗”地笑起，毫無半點隱藏，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亦或是自己的話哪裏引人發笑了？
    “找強盜，一個偷了我的心的……”停了笑的話語也不像個玩笑，貼在萬卷耳畔的聲音故意拖長起最後兩字，“強……盜。”
    偷……心？強盜？萬卷哪裏會想到女子羞於麵的話語竟會理所當然地出自他口，薄麵的臉上浮起尷尬神色，嘴邊僵問道：“找……到他，之後呢？”
    “之後，自是要回我的心啊。”忘川嗬笑所答也不無道理，隻是萬卷沒有看到那人眼中一絲遊下的深情，也沒看見他勾起一邊的嘴角浮現出眷戀，“我還在等一個人，我和他，約好了。”
    清靈水聲，伶仃回響，瑩珠劃下，落在二人一拳相隔的石台邊，綻染沒有相觸的衣角。回眸而望，他亦如此，同時出言的兩聲“你”頓住下語，卻惹來無端笑意，也被青衣男子接語先問：“你叫什麼？”
    他輕笑，儒雅回言，“萬卷，萬千世界的萬，心書卷氣的卷。”
    他的話，他的笑，他看不到的眸，一瞬留戀刻在忘川眸中碧瞳上，隨著眸光碧波久久回漾在心海：萬……卷？
    是……他麼？
    “呐，你記住了，我叫萬卷，萬千世界的萬，心書卷氣的卷。”一筆一劃都被那個孩子笑語寫在手心，那時懵懂年少的自己沒來得及說什麼，就在飄零竹葉裏目送他奔跑離去的背影，他還回身揮著手，告別中歡笑道：“忘川，我還會再來山上的，你等我，我們，約好了。”
    一語沒有承諾的約定，他高舉過眼前的左手勾下小指，而他注目凝望，輕勾起的小指藏在身旁的垂袖中，青葉飄零中獨守約定十餘載。
    萬卷……
    忘川心裏的聲音在呼喚，輕輕伸過的手掌停在他眼前，仿若隔世觸不到曾經那個他，再也不會看得到自己麼？涼珠滑落指尖沿著掌紋劃旋，靜靜感觸他緩緩呼出的氣息。
    眨眸，淺笑，萬卷似聽見他的呼喚在回應，緩緩合下著雙眼倒去滑落身旁肩頭，被他接在懷中，扣緊他的肩扶穩枕在自己肩上，憂色遂起。
    “你怎麼了？”
    “斫……”
    “萬卷？”
    “……大哥。”
    迷迷糊糊裏還在呼喚著那個人的名字麼？忘川伸手觸得他灼熱的額頭，想不到竟會燒得這麼厲害，是照顧自己的時間裏沒好好休息麼？還是，因為掛念那個人？
    低眉，無言，觸在額頭的手順勢放下，像劃在他心頭的一點無奈傷楚，比一顆一顆的落滴清晰沉重。
    真是……
    忘川歎氣偏過頭，扶緊他肩頭將人圈來麵前，低頭觸上他的唇。薄唇溫潤貼合燥涸，一瞬生出漫天的青色光點環繞二人，像極了闌珊夢裏的螢火，靜靜交織圈繞上石頂洞天。
    ……緣不斷，續方亂，為何會在這種時候再遇到你？能給你的卻隻有我逐散的靈力。
    劃過青紗外的黃衫胳臂垂下，纖指尖一動未動，衣袖中滑出一條粗衫斷布衣條，緩緩落向潮濕陰冷的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