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曦自小到大，何曾與男人這樣親密過？先是一呆，隨即便想運功抵抗。
    誰料——
    “別說話！”他突然湊在她耳邊壓低了聲音。
    她又是一愣，這才注意到馬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下了。外麵傳來一聲呼喝：“車裏的是什麼人？大理寺卓大人有令，任何車輛出城必得嚴加搜查！”
    原來已經到了城門口。
    小安子清脆的聲音響起來：“這位爺，車裏的是我家主子，我們從外地來京城遊玩，沒想才幾天功夫他就染了重病，所以正趕著回去呢！”
    “哦？”守城的官兵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衣著華貴，樣貌玲瓏討喜，臉上遮不住的焦急之色不似有假，心下先信了幾分。但上頭的命令畢竟不敢違背，於是又道：“不管你生得什麼重病，總得掀起簾子來讓爺看一眼才行！”
    “哎喲，爺！這可使不得！”小安子急得從車駕上一躍而下，“大夫說了，我家主子這病一定不能見風，因此，你看，我這才將馬車蓋得嚴嚴實實的。若是一見了風啊，這病重起來，隻怕回不到家裏去了！”
    “少囉嗦！”那官兵被他說得不耐煩起來，大步走到車邊，伸手要掀簾子。
    隻聽小安子大叫一聲：“官爺！”
    那官兵一愣，小安子已經快手快腳地攔在車邊，一迭聲地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什麼使不得！”那官兵將他一把推開，小安子不敢運功抵抗，隻得放開了嗓子大喊：“主子，主子！你可把被子捂嚴實了呀！這位官爺非得查看不可，您可千萬千萬別見了風呀！”
    他這邊正喊著，那邊官兵已經一把掀開了車簾。小安子心裏沒底，也急忙探了頭來看。
    隻見馬車裏堆著軟枕，軟枕上有氣無力地倚靠著一個男子，一張厚棉被蓋得嚴實，隻剩一張臉孔露在外麵。臉上不見一絲血色，相貌卻長得稀鬆平常。
    他原本緊閉雙眼，這時微微睜開，像是連睜眼也頗費力氣，抬抬眼簾，氣若遊絲地道：“官爺，小仆無理，請莫要見怪。”
    那官差“嗯”了一聲，目光在車裏逡視一圈，忽然落在他所蓋的被子上。這車裏若是還能藏得下人，便是隻能在這棉被之下了！
    想了想，正要伸手去掀被子，卻聽背後有人大聲喝道：“住手！”
    他愕然回頭，隻見一名官差，身穿大理寺的捕頭衣著，正大步走上前來。官兵認得此人，於是急忙退開一步，躬身行禮，恭敬地道：“林大人！”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林明。
    他淡淡應道：“嗯，你下去吧，這裏的事不用你管。”說著，不動聲色地掃了小安子一眼。
    “這……”那官差猶豫了一下，不敢抗命，恭聲道：“是！”把手上簾子一放，規規矩矩地退開了。
    小安子和他之前是打過照麵的，這時隻裝作茫然不解的模樣，並不出聲。
    林明略點了點頭，一拱手：“小爺，請便吧！”言辭之間竟是十分客氣。
    小安子笑道：“那就多謝這位官爺了！”言罷，也拱了拱手，輕輕躍回車駕上，一抖韁繩，吆喝一聲，馬車出了城門，飛奔而去。
    林明靜靜佇立，看著馬車漸行漸遠，臉上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隨即一招手，一名手下立刻近前。
    “去報卓大人！”他低聲吩咐。
    **
    馬車一出城門，她便猛地將被子一掀，快速地從他懷裏跳了起來。若非臉上戴著麵紗，此時他便能看到她早已紅透雙頰。這時，卻隻能看著她一雙眸子又晶又亮，仿若黑曜石般發出燦爛的輝光。
    他也並非不知道，這分明就是被他氣得，卻隻是怔怔然盯著，一時有些移不開眼。
    就在小安子與守城官兵糾纏之際，蘇暖陽一個旋身，摟著寒曦一齊倒在軟枕上，順手扯過一張被子，覆在身上，隨即自己戴上了一張精致的人皮麵具。
    一切不過發生在轉瞬之間，他動作輕巧，悄無聲息。寒曦身子嬌小，臥在他懷裏，陷在一堆軟枕中，被子一蓋上，也看不太分明。
    是以，當那官兵掀開車簾的時候，一時之間並沒有發現異樣。
    適才是形勢所逼，寒曦不得不暫時屏了聲息任他折騰，這時既已脫險，哪裏還能按捺得住，當即掀被而起。見他雖然戴著麵具換了模樣，但一雙鳳目裏仍是波光盈盈，卻隻是盯著自己癡看，不由更加怒火中燒。
    然而，此時手中劍被他所奪，身上又餘毒未清，何況這人雖然無禮，但畢竟是兩次救她。隻能強壓著怒火，冷冷地道：“你看夠了沒有？”
    蘇暖陽“啊”了一聲，回過神來，旋即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顯得很不好意思。他自己也不知道，明明見過美人無數，卻為何會在一瞬間被一雙星眸吸引住了目光，何況，他連這女子的麵容也還未曾看到。
    好在臉上人皮麵具遮住了微紅之色，隻得清咳一聲，隨手拾起剛才藏在被子下麵的小劍，倒轉了劍柄雙手遞過，陪笑道：“小妹……呃，不，寒曦姑娘！剛才麼，實屬無奈之舉，並非有意冒犯，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別與我一般計較吧！”
    寒曦接過劍，手腕一抖，劍芒一閃，他鬢邊一縷烏發飄然而落。他眼睛眨也沒眨，隻是瞥了身上那縷斷發一眼，吐了吐舌頭，神情頑皮，像是自知做錯事的孩子。
    她小劍隨即直指他胸口，冷聲道：“我雖然為你所救，但不代表能隨意受你欺侮。既然已經出了城，那麼就此別過！”
    能削落他頭發，自然是因為他完全沒有抵抗之故。這時見她收了劍一掀車簾，就要一躍而出，他急忙喊道：“哎！等等！你就這麼走了？”
    她停住，轉首看他，眼中微露冷然之意。
    “我的救命之恩，咳，你不打算報答一下麼……”他扁了扁嘴，似乎很委屈的樣子。
    “我並沒有要你救我！”她淡漠地回道，隨即側過了臉，“好吧！你既然救我兩次，日後我亦當救你兩次，權作報答便是！”
    “日後？日後你要上哪裏找我報答去？”他沒好氣地道，“再說了，你怎麼又知道我以後會要你救啊？說不定要你救的時候你遠在天邊，又說不定，日後還會是我救你……”
    “那你想怎樣？”她不耐地問。
    雖然戴著麵具，但他臉上飛揚的神采仍然看得分明，隻見他眉飛色舞地道：“這樣吧！你不如先別走啊！本公子呢，初入江湖，正想要好好遊玩一番。但是呢，你也看到了，外麵那個小安子又呆又笨的，而我呢，向來身嬌體弱，又身患重病，隨時都可能掛掉或者遇到危險……”
    “說重點！”
    “重點？咳，重點嘛就是，不如你暫且留下給我做保鏢啊！好不好？剛好可以報答我嘛！肯定會碰到兩次機會能救我的呀！”他滿懷期待地說道。
    “笑話！倘若十年都碰不上兩次，難道我要給你做十年保鏢不成？”她冷笑。
    “不會不會！不會有那麼久的！”他忙不迭地擺手。
    “你又知道？”
    他嗬嗬一笑：“因為我活不了那麼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