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一陣陣輕晃中悠悠醒轉，猛然一驚，意識還未清楚，身體已先有了反應，伸手在腰間一摸，“錚”的一聲劍已出鞘，立即就架在對麵那人的脖子上。
    那人正懶懶地倚靠在一堆舒適的軟枕上，這時完全無視那把架在脖子上的劍，隻是笑眯眯地盯著她，一雙鳳目裏閃爍著跳躍的陽光：“小妹妹，你醒啦？”
    她略一打量身側，才發現兩人正在一輛行走的馬車內，隨即抬手摸摸臉上，麵紗還在。“你看過我的臉？”她冷冷地問，眼中閃過一道殺意。
    那人一怔，歪著頭想了想：“哎呀，你不說我還真忘了！剛才喂你藥時，應該把你麵紗摘下來看看才對！”
    “到底看了沒有？”她厲聲喝道。
    “沒有啦！”那人眨眨眼，沒好氣地道，“你既然喜歡戴麵紗，想來是長得太醜。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才懶得去看醜八怪呢！”
    她狐疑地盯著他。
    他又繼續道：“喂，我不是說過，不要把劍隨便架上人家脖子上嗎？很危險的呀知不知道？還有還有啊，你就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嗎？”
    她輕輕哼了一聲，心裏並未完全相信，卻“刷”地收回了劍，這時才覺得身上的疲軟已經消散了許多，原本腳踝處的傷，也不再痛癢難忍。於是緩緩坐回原位，又半信半疑地問：“你救了我？”
    “是啊！”那男子認真地點點頭，“你可知道，為了救你，我差點把自己小命也賠上了！”
    “什麼？”她更是懷疑。
    “我啊！可是舍已救你啊！”男子坐直了，像是受到冤枉似的瞪大了眼，神情極是無辜，“你以為我讓小安子買那麼多天葵子，是用來衝茶喝的嗎？你不知道，沒有這藥，我也活不了多久啦！這下可好，幾乎全讓你用了，我隻好將就著用一些，暫且再撐幾天……”
    她不免多看了他幾眼。隻見他臉色仍顯蒼白，但神清氣爽，談笑風生，卻無論如何不像快要死的人。然而，憶及他之前咳血的情景，不禁又有幾分懷疑。
    他猶自絮絮叨叨地說：“現在隻希望趕緊地出城去。三天內能趕到津縣的話，應該還能買到天葵子。這京城裏也不知鬧的什麼事，居然連買個天葵子也要左查右查，據說還戒嚴，有什麼好戒嚴啊……”
    “為什麼救我？”她簡潔地道，又重複，“你明知官府要找的人，就是我。”
    “這個麼……”他又懶懶地躺回軟枕裏去，嘿嘿笑了兩聲，“因為，好玩呀！”
    “好玩？”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可知道是誰在追我？”
    “知道呀！卓立梟嘛！”他漫不經心地答，“今上親口禦封的天下第一神捕，此人向來手段陰狠毒辣，所用刑罰慘絕人寰，犯案者多數寧死也不願被他追到。但他萬裏追蹤，斷案如神，隻要被他盯上，別說是人了，就連風也能追得上，至今還沒有聽過有一個能逃脫的。因此江湖上送了個外號叫‘萬裏追命’。據說，京城方圓五百裏，卓立梟三個字，能止小兒夜啼……能和這樣的一個人作對，難道不好玩？”
    她隻聽得一陣愕然，隨即輕輕掀了掀窗簾，向外窺了幾眼，放下簾子，冷冷地道，“你既然知道我中了‘殺人蜂’，那麼也該知道我此刻身上毒素並未完全解除，血中之毒能吸引小蜂，這樣明目張膽地行走在鬧市之中，卓立梟隨時可能追來！”
    他笑得眉眼彎彎，忽然揚手掏出一個香囊晃了晃，馬車裏彌散出一陣草木芬芳。
    “這是……百草香？”她挑了挑眉。
    “不錯！”他笑容更見歡暢，“有了這個，小蜂哪裏還能追蹤到你？”
    她秋波盈盈的眸子探究著上下打量他，百草香乃是一種極貴重的香料，即使是普通的富貴人家也未必能夠隨便拿來身上做香囊。然而，終究隻是加重了語氣道：“那你也不問問我為何被追捕？我可是朝庭重犯！”
    “唔，這個問題麼……”他似乎有些犯難地摸了摸鼻子，“那麼，你怎麼又知道我就是好人呢？”
    “你是不是好人與我無關。”她很快地回答，“我隻是提醒你，一旦被逮住，你可能就成了我的同夥！”
    “同夥呀？”他點著頭重複，似乎對這個稱呼十分滿意，隨手揀了個枕頭，拍了拍，抱在懷裏，像是十分舒適的模樣，不答反問：“哎，小妹妹，既然已經是同夥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
    回答他的是一聲冷哼，她已經閉上眼盤腿而坐。天葵子畢竟不是解藥，目前隻是暫時緩解了毒氣攻心，而今之計，唯有運功將毒素排出去。眼前這人雖然看上去不太靠譜，但至少對她沒有敵意，不管怎樣，療傷要緊。隻要毒素排出，卓立梟也未必能奈她何。
    “喂喂，小妹妹，這樣做人可不厚道呀喂！”他不滿地嚷嚷起來，“好歹我也救了你麼，連‘謝謝’也沒有一聲就算了，居然小氣得連名字也不肯說。虧我還想著幫你混出城去呢！”見她連眼睫毛也沒動一下，他轉了轉眼，歎口氣：“好吧，既然如此，我以後就隻能叫你小妹妹了！反正，我已經有一個妹妹，也不在乎再多一個嘛！小妹妹，小妹妹，小妹……”
    “寒曦！”她仍然閉著眼，卻冷冷地吐出兩個字，打斷了他的連綿不絕。
    “呃？寒夕？還是寒兮？或者寒西？”他愣了一下。
    “寒冷，晨曦！”她驀然睜眼，怒氣一閃而過，“你安靜一點行不行？”
    “行！行！”他又笑起來，開心得好像撿到寶貝一樣，看她又要閉眼，不禁叫道，“哎，等等，等等！”
    她極為不耐地盯著他，似乎隨時就要發作。
    “你知道不，我的名字剛好和你是一對呀！我姓蘇，叫暖陽！溫暖的暖，朝陽的陽啊！”
    “呸！誰和你是一對！”她終於忍無可忍，小劍再次出鞘。
    這一次他早有準備，手指微微一動，隻聽“叮”的一聲輕響，寒曦的劍鋒一偏，堪堪從他耳邊擦了過去。
    她怒極，提劍又刺，但眼前白影一閃，軟枕中人已不見。蘇暖陽在馬車裏一個轉身，忽然竄到了她身邊，手指又是一動，一點珠光暴射而出，正中她右肘上曲池穴，原來卻是一粒拇指大小的東海明珠。
    寒曦避無可避，臂上一麻，小劍已經掉落。卻被他伸手一撈，接在手裏。她左掌微抬，正要拍出一掌，誰知他動作更快，反手已捉住她手腕。
    “你……”她心中又驚又怒，正要質問。才說了一個字，卻被一隻溫潤的手捂住了嘴，隨即身上一緊，已落入他懷裏，頓時一陣草藥香氣鋪天蓋地沒頂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