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風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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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飄渺莊四下萬籟俱靜。青衣男子手執清酒半靠在荔枝亭的盝頂之上。
空氣中是淡淡的錦葵香,紅白的木芙蓉嬌豔欲滴。男子仰頭灌下一口酒,晦月當空,時而隱匿在雲層中。
燕殤亭主抬起右手,入眼骨節分明,十指修長,嶙峋有力。指尖穿過夏日熏風柔和的肌理,皮膚上傳來厚重穩妥的觸感。那感覺恍惚又帶他回到那天。數九寒冬,天地間皆是茫茫大雪。
彼時,十八歲的裴祤之就是用這隻手鎖住新月教大祭司的喉頭。那是他第一次殺人,父親說,新月教作惡多端,為惡者死不足惜。
他清楚地記得那人死前說的最後一句。他看著他倒下去,身體猶如一朵破敗的蓮花,陰陽難辨。就這麼直直倒他的眼前。
那個人說,“孩子,你這麼小怎知善惡?”
而自己,又是怎麼回答的?燕殤亭主閉上眼,瞳孔在黑暗中看見血光一片。
那時候的自己說“爾等作惡多端,死有餘辜,江湖上誰人不知。”
然後他看見,那個蜷縮在祭壇一角的男子突然笑了,他的嘴角流著血,那抹笑像是開在血色中的白碧蓮,肆意生長著。他感覺到莫名的心慌。
黑衣白發的大祭司盯著他,轉為冷笑,“哼,江湖,什麼是江湖?什麼是正義?道貌岸然,表裏不一,那些所謂正道又有多高尚。嗬。。。。。。嗬嗬嗬。。。。。。武林正義,仁義道德,我偏不,我倒要看看,你們的正義頂個什麼用。”
然後,然後,自己殺了他。
流懷內薄如柳葉的劍稍劃過那人的脖子,那一劍他刺得幹淨利落。父親總說他是最適合流懷的主人。
那人掙紮著,血越流越多,逐漸染紅他的白發,浸透他的黑衣,彌漫在白色的祭台上。他死的極美,止住呼吸的樣子也是憂鬱迷人。那個人,驕傲著,無悔地,倒了下去。他甚至在那人臉上看到了類似解脫的神情。
這世界,有什麼隻能由死亡救贖?
他來不及想這些。
彼時,他已是新任燕殤亭主,瓦解新月教,裴祤之一戰成名。
男子抓緊腰間的流懷,手心一片冰涼。
那之後的自己,都做了些什麼。高興時大宴群雄,往來迎送,煩悶時出手解決江湖惡人,美其名曰,匡正武林。
可是,那個他心心念念的江湖,那個想象中充滿正義仁慈的江湖,那個江湖又到哪裏去了?
他開始看見那些醜陋的樣子,仁慈下的剝奪,正義下的貪婪,偽善下的罪惡。
眼中的江湖,濁亂不堪。
難道真的如那人所說,唯有以惡製惡嗎?
燕殤亭主倏地睜開眼,眸子清亮,堅毅而果斷。
武林,不該如此。
飛身下了荔枝亭。夜霧升起遮住了滿園月光。木芙蓉清冽的香氣不可捉摸,繞過心尖又穿過發絲。迷蒙的如同暈染的墨色。
黑白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