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心花落
    燕殤亭主略一思忖，開口道，“前輩可與夜遊宮之輩有糾葛，為何竟向令正和少莊主下此毒手？”
    飄渺莊主眉頭緊鎖，一手扶額，“不瞞二位，老夫早已不理江湖事務多年，又哪裏會與那耶雲峰夜遊宮扯上關係。偏偏。。。。。。偏偏。。。。。。我老妻稚兒竟無辜遭此毒手。”
    宋家公子亦附和“夜遊宮的人在江湖上作惡多端，喪盡天良，濫殺無辜也不在少數。夫人和公子定是不幸遇上了，遭此毒手。”
    雀替琴主冷笑“宋公子的意思，是說貴莊夫人和少主慘死竟是運氣不好嗎？”
    宋家公子唯唯“宋某絕無此意，少賢也是心係飄渺莊，一心想要找出謀害夫人少主的真凶，更何況夜遊宮之徒惡跡斑斑，才會。。。。。。”話未說完，便被飄渺莊主揮手打斷。
    “好啦，少說兩句。欸。。。。。。二位，老夫相信夜遊宮是真凶並非空穴來風，實是請了西城穀主前來辨認毒物，如此方才相信是夜遊宮所為。”
    阿溪挑眉，“是新任的西城穀主玉芷濃？“
    “正是，老夫聽聞西城穀主玉芷濃師從神醫佰草生，對藥理毒物頗有研究，便遣了人央穀主幫忙辨識。“
    此刻，一旁的宋公子整理了思緒，接口道“玉穀主查看後告知，此毒便是夜遊宮秘製的‘夜色‘。“
    青衣男子冷眼看著，手中把玩著翠色橫笛，開口道“隻怕沒那麼簡單。“
    藍離城一驚“此話怎講？“
    燕殤亭主麵上淡淡，“據晚輩所知，夜遊宮的人向來狂妄，從不屑用暗器毒物傷人。祤之認為，此事應該另有隱情。“
    此言一出，飄渺莊主略微一怔，垂眸沉思。倒是一旁的宋家公子，竟憤憤道“隱情？哼！莫不是裴亭主怕了他夜遊宮！“
    燕殤亭主聽罷一笑了之。
    卻是一旁的雀替琴主開了口，清眸淩厲，平平掃過主座上的宋公子，語氣冷淡至極“阿溪到覺著，與其冒然上夜遊宮大動幹戈討說法，倒不如先將事情查個清楚明白再從長計議。不過既然宋公子已有打算，我二人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宋家公子正想理論，飄渺莊主已開口截斷。“藍某自是相信二位的能力。此事就依姑娘所言，從長計議。“
    飄渺莊外碎葉山，青衣男子與素衣女子並肩而立。夕霞晚照，雲海奔騰，夏末的風翻飛起二人的衣袂。同樣的，清寡絕然。
    “飄渺莊之托，溪姑娘怎麼看？“
    雀替琴主清睫微抬“謊話連篇。“
    “哦？何以看出？“
    素衣少女淡淡望了男子一眼。夜風拂過男子碧色肩頭的發，一雙眼底盡是通透。清絕的音色散在風裏。耳畔也變得柔軟。明明是這樣狂狷的人，卻總是一副君子模樣。
    慢慢開口“其一，夜遊宮從來霸道。要殺人直接出手就好，何必大費周章。藍離城的妻兒犯不著讓夜遊宮費盡心思。其二，西城穀主玉芷濃師從神醫佰草生。出師之日繼任西城穀主江湖上無人見過真容。憑飄渺莊和西城穀的交情如何請得到穀主出馬。其三，飄渺莊雖在江湖地位日漸衰弱也屬名門。這等殺妻滅子的大仇如何輪得到你我這樣的外人插手。“
    嘴角微撇“這個藍城主想必是打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主意。“
    說到此處，二人對視一眼，燕殤亭主眺望遠處翻滾的雲海。暮色漸濃，陸續有成群的幼年蝙蝠從遠處山洞外出覓食。
    輕聲道“殺妻滅子，以藍離城的膽色幹不出這樣的事。倒是宋家那位公子。。。。。。白白跟了老頭子這些年，到頭來飄渺莊還是落入藍少城主囊中，想必是極不情願的。“
    雀替琴主抬眼水眸閃過一絲詫異“宋少賢！“
    隻見對麵的燕殤亭主微微頷首“現在，還不能確定。等等。。。。。。再等等。。。。。。“男子閉眼，唇角微勾”。。。。。。來了。“
    阿溪側耳傾聽果真有人疾步朝此處而來。未幾，牧正到了跟前。見過之後開始稟報“公子猜得不錯，宋公子確實與藍城主有曖昧。此事在飄渺莊眾所周知。藍夫人因此與藍城主起過不少爭執。起先藍城主顧念舊情想在外頭另置宅邸安置宋公子，誰想那宋公子聽後大鬧起來。威脅要在江湖上把這事抖摟出來。藍離城礙著麵子又放不下心頭愛。隻得將妻兒送走。如今的飄渺莊，宋公子才是主事的。“
    裴祤之接著問道“下毒之事查的怎麼樣？“
    小侍者繼續說“一月前，藍少城主中不明毒物不治身亡，藍夫人悲痛過度幾度病危。經過救治原本已有好轉，卻在不久後中了與少城主一樣的毒。“
    聽到此處雀替琴主大致明白了緣由“有人容不下她。”
    牧正頷首“溪姑娘說的不錯，雖說飄渺莊對外宣稱藍夫人和少主中的是夜遊宮的毒。可驗出此毒來源的西城穀主玉芷濃卻是宋公子親自去請的，來去不過三天。”
    裴祤之冷笑“從飄渺莊到西城穀少說也要七日行程。藍離城真是鬼迷了心竅。”
    牧正報告完畢，一溜煙跑下山去買寒蟬愛吃的綠豆糕。
    雀替琴主蹙眉，“西城穀向來隻研藥製毒，甚少過問江湖事，此番插手，那宋公子該是許了什麼諾。”
    燕殤亭主頷首，抽出腰間竹笛，以袖口輕拭“無妨，不過是咱們多了個同行者罷了。”
    阿溪沒有說話，左右這個男人主意大得很，讓他煩惱去。
    兩人默默站著，心思各異。
    良久，雀替琴主聽見身邊的男子開口，聲音很低，散在風裏讓人差點抓不住尾巴。卻又重重敲在心上，讓人無法忽視。
    他說“還記得第一次殺人嗎？”
    身旁女子靜默許久，心中湧起巨浪，一開口卻是淡淡的。
    “記得。”怎麼會不記得。
    陵虛城主座下大弟子秦溪禾，十五歲生辰以一曲《心花落》大敗前來挑釁的九宮樓。雀替琴聲所到之處，橫屍遍野。自此夜夜噩夢纏身，一雙手，再不能洗淨。
    “你呢，你記得嗎？”
    燕殤亭主搖頭，“快不記得了，第一次殺的人，十惡不赦，家父告訴我不必放在心上。真正要記得的是你錯殺的人。”
    “不論善惡，終歸一條人命，怎能説忘就忘呢？”
    裴祤之看向她，“阿溪，這江湖就是這般，做什麼都無法兩全。你對得起的隻有心裏的良知。”
    女子抬頭看他，眼裏不複以往的清明，像迷失的孩童，找不到出口。
    “你會夢見他們嗎？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人，他們會不會責怪你？”
    “阿溪，若髒了我的夢能維持武林岌岌可危的平衡。裴祤之，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