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林小衝扁了扁嘴，沮喪的嘟噥著。
    照這樣下去，他們早晚又會走回到最初他待過的那具蘭伯特冰川龍的骨頭架子。
    這可真邪門兒了，難不成是那老冰川龍在這萬骨塚安家落戶的年月太久了，覺得寂寞空虛冷，想讓他們倆留下給他做個伴兒，所以厚著臉皮三番五次的召喚他們回去？
    這老龍真是，活著的時候是個禍國殃民的混世大魔王，死了還不讓人省心！
    林小衝正在心裏把蘭伯特冰川龍罵的體無完膚，忽然感覺捧著他的聿皇微微一晃身，像是站不住腳跟了。
    “聿皇！”
    林小衝吃了一驚，連忙抬眼看，見聿皇張嘴喘了一口氣，原本就偏淺的臉色此刻慘白的嚇人，灰色的眼睛裏漆黑的瞳孔對不準焦距一樣時縮時放，大概是因為缺水的症狀越來越嚴重，已經嚴重影響了他的視力。
    “聿皇你別走了，先坐下歇會兒！”
    林小衝急的眼淚花子都出來了。
    林小衝可不希望聿皇出事，他現在相當於是寄生在聿皇身上，要是沒了聿皇這個宿主，他就寸步難行，隻能等死了。
    “不可。”
    聿皇沒再聽從林小衝的話，執意前進的決心不容寰轉，“事到如今，休息已無助於恢複體力，隻會延誤時間，讓我們更加虛弱。”
    聿皇看向前方，沉聲道，“出口或是水源，必須盡快找到一個，否則情況不可能好轉。”
    “但是……”
    林小衝扁扁嘴，但是照剛剛那情形，他隨時都有被聿皇手一抖摔在地上的危險啊，這地上到處是白骨，摔了疼不說，那惡心勁兒就別提了，林小衝光想想就一腦門子的雞皮疙瘩，忍不住想再勸勸聿皇。
    “再急也不在這一秒兩秒，你就稍微坐一下，讓我稍微安心一點不行啊……”
    林小衝再次吵吵嚷嚷起來，但是話到一半，在和聿皇視線對上的刹那，林小衝忽然改變了主意。
    在這樣瀕臨生存極限的情況下，一般人早已搖搖欲墜，頹然的坐以待斃了，但是聿皇依然挺直著背脊，麵容沉靜而堅毅。
    與生俱來的，並因為加入護城團而越發根植入骨的榮譽感決定了聿皇是寧願執守原則到死無葬身之地，也不願在任何時刻鬆懈上哪怕一分一毫，圖個一身輕鬆的人，而眼下他有林小衝這條活生生的命栓在身上，更有埃爾魯姆巨龍入侵這樣的、整個大陸都始料未及的勘探結果要提交，他絕不允許自己止步於此。
    “……”
    林小衝抿住下唇，兩眼直勾勾的盯著聿皇。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當下，就像時運不濟、無奈龍遊淺水的聿皇，比之前即使不張揚，但仍然掩不住舉手投足、甚至隻言片語間就能帶出光芒的時候更讓林小衝沉迷。
    如果說之前的聿皇是座人見人羨的金礦，林小衝隻是免不了俗的憧憬著他，那麼現在的聿皇就是一塊磁石，不動聲色，連讓人生畏的氣勢都暫時擱置了，但他的吸引力卻再不容林小衝抗拒。
    強大到超凡脫俗，對任何事都可以遊刃有餘的人，尋常的人會敬畏其如神明，頂禮膜拜，而野心勃勃如林小衝的人，則會以之為目標奮發圖強；
    會身陷絕境，會苦苦掙紮，但始終不舍棄信念，甚至顧念身邊隻是萍水相逢，根本算不上的同伴的人，則因為其不自知，所以能不自覺，能不露痕跡的表現出溫柔的堅定，讓人心旌搖曳不已。
    “好吧，聽你的。”
    林小衝鬼使神差一樣妥協了。
    “那麼，繼續走了。”
    聿皇沒有留意到林小衝眼神有異，隻是用右手把他護的更緊，低聲道，“先提醒你一句，接下來可能會有些顛簸……”
    聿皇一邊說一邊抬起左手，翻掌‘唰’的一聲從身後抽出了一樣背負已久的東西，一陣勁風掃過，林小衝隻見眼前閃過一道寬而扁的黑色影子，然後‘轟’的一聲重重釘在地上，砸的周遭塵土飛揚。
    待塵土散盡後，林小衝才看清那道黑影是一柄長近兩米、通體暗黑，總重比起關二爺那把威風八麵的青龍偃月刀不遑多讓的重劍。
    日前被聿皇握在手裏，不僅輕而易舉的擋住狂化狀態的英吉蒂斯全力一擊，還把近十米高的巨人本尊反彈出去，腕骨盡折的黑色影子，正是這柄重劍。
    但是這柄戰功赫赫，甚至能躋身百年大陸兵器排行榜前五十位的天縱奇材，現在隻能屈尊作一根拐杖，支撐斷水已近五天，不僅是視野模糊，連辨認方向和協調四肢都有困難的聿皇一路向前。
    林小衝兩眼紅紅的，時而轉動眼珠子看看四周，時而忍不住抬眼，憂心忡忡的看看聿皇每況愈下的臉色。
    由於不久前丟下的冰川龍斷骨和更久前的重疊，所以聿皇臨時變換了前進的方向，但是正如他先前所說的，萬骨塚裏不存在明顯的地標，讓人無從記憶走過的路線，加上時不時有巨大的骨架攔在路中央，迫使他拐彎繞行，而無法保持直線前進……
    所以在無知無覺中，原點就像纏人的夢靨一樣，第五次出現在視野中。
    “又回來了……”
    雖然對這個災難性的結果有所預料，但是它成真的刹那，林小衝還是沮喪無比，甚至帶著哭腔嗚咽道，“聿皇，怎麼辦啊，我們到底怎麼做才能走出去？”
    林小衝環視著原點的幾座巨大骨架，然後對蘭伯特冰川龍骨架怒目而視，恨得牙根癢癢，“一定是這頭老龍搞的鬼！死了還不知反省，興風作浪，簡直是頑固到無可救藥的階級敵人！聿皇你快過去把老龍剁的碎碎的，它不讓我們好過，我們也不能留它全屍，至少要拚個玉石俱焚！當然啦，作為偉大的無產階級的我們是玉，它是又臭又硬的石頭……”
    “聿皇？”
    林小衝外強中幹的叫囂了半天也沒見聿皇有反應，困惑的挑起眉去看他，見他手持重劍撐著地，眼簾微垂，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便好奇道，“你想什麼呢？”
    “興風作浪……”
    聿皇沉默了很久才出聲，但聲音有些虛浮，在林小衝聽來就像是從高遠的雲端深一腳淺一腳傳來的，“你說的對，林小衝，興風作浪的敵人不能留全屍，要剁碎它……”
    聿皇一邊含含糊糊的嘟噥著，一邊拄著重劍艱難的往前跋涉。
    “聿皇，等等，不要！”
    林小衝連忙大聲阻止，他剛剛隻是氣不打一處來，說著泄泄憤而已啊，他們現在哪有這個西洋時間和力氣去跟一頭皮肉爛淨、隻剩骨頭的冰川龍過不去？
    聿皇挺理智一人，怎麼會分不清他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除非……
    林小衝心裏‘咯噔’一下，除非缺水已經讓聿皇神經係統紊亂，導致他意識不清了，要真是這樣，他們就毋庸置疑的是窮途末路了！
    “剁碎，剁碎你……”
    聿皇兩眼直視前方，嘴裏不斷嘟噥著，越來越口齒不清的重複聲讓林小衝慌到了極點，語無倫次道，“聿皇，不關那老龍的事，老龍是無罪的，不是可惡的階級敵人，不需要批鬥……你你你別白費力氣！”
    “不關龍的事。”
    聿皇輕聲說著，不知是在機械而無意義的複述林小衝的話，還是在主觀意識下自主的作出了判斷。
    但是聿皇並沒有停下前進的腳步，顫抖的左手已經提不起重劍，隻能萎頓的拖拽著它跌跌撞撞的往前。
    “聿皇，別衝動！”
    林小衝聽著斷斷續續的重劍呲地聲，急的眼淚花子盈了滿眼，“聿皇，冷靜一點，我求求你，清醒一點！對了，你不是說要爭分奪秒找出口或是水源的麼，那就不要浪費時間了，別做無謂的事……”
    “必須……剁碎。”
    聿皇像是孩子一樣執拗的重複著，對林小衝的勸阻置若罔聞，自顧自緩慢卻堅決的邁步往前。
    ‘當啷’一聲。
    林小衝猛然聽到鈍鈍的金屬落地聲，緊接著整個兒矮了一截，原來是聿皇終於虛脫，再也無力前進，就著左手勉強撐劍，右手還不忘盡力護住他的姿勢，單膝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