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骨塚是開鑿在地底的深坑，雖然被不知打哪兒來的白光照亮，但終歸是與外界隔絕的，身在萬骨塚中讓人難辨晝夜，待久之後連對時間流逝的感覺都模糊起來。
    林小衝不知道這一趟聿皇又走了多久，隻覺得他的腳步聲變得鈍重，踩的腳下散落的碎骨和砂石‘呲呲’作響，原本勻促平穩的呼吸也慢慢膠著。
    “你累不累？”
    林小衝抬眼看著聿皇。
    仰視的角度下，聿皇的輪廓更分明，尤其是下巴的線條顯得更為堅毅而精悍，但是疲態是掩飾不住的。
    林小衝想到聿皇之前一直在執行勘探任務，距離上次喝水和進食大概過去很久了，而其後又處於策馬疾馳和追蹤埃爾魯姆巨龍的狀態，相比於雖然從昨天起就沒吃過東西，但好在也沒活動，體力消耗不大的他來說，聿皇的身體應該很虛弱了。
    往細了看，聿皇已經眼底發青，薄薄的嘴唇幹裂開，因為他的後腦勺抵著聿皇的胸口，可以明顯感覺到聿皇的心跳比之前快了很多，這些都是嚴重缺水的症狀。
    “休息一下吧？”林小衝憂心忡忡的建議道。
    “不需要。”聿皇微微搖頭。
    “你不需要我需要，我一直被你捧著走啊走，顛顛簸簸的頭暈死了，你有點人文關懷好不好，放我下來歇會兒！”
    林小衝在聿皇懷裏吵吵嚷嚷的。
    聿皇聞言，低頭看了撅起嘴假裝撒潑的林小衝一眼，不知是不是錯覺，林小衝總覺得那雙生人勿近的淡灰色眼睛裏浮起點和煦來，“林小衝，養育你的孤兒院……一定是個很好的地方。”
    聿皇不想辜負林小衝考慮周全的好意，加上身體也確實太需要休息了，便盤膝坐下，把林小衝和他麵對麵的安置在腿彎。
    “那確實是個很好的地方。”
    被隱晦的表揚了之後，林小衝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胡咧咧道，“有機會帶你去轉轉，讓你感受一下親人般的溫暖和愛的教育，順便聆聽一下我是怎麼艱苦奮鬥，克服各種困難，並最終成長為一個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有為男青年的。”
    “……”
    林小衝宣傳標語一樣的滔滔不絕讓聿皇愣了一下，旋即意識到林小衝大概是很少受表揚，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所以隻能用囉囉嗦嗦來掩飾內心的不知所措。
    說什麼‘有為男青年’啊，其實隻是個孩子而已，聿皇暗暗想著，輕聲說道，“林小衝，這種時候你隻要說‘謝謝’就可以了。”
    “……哦。”
    被一針見血的點破心事，林小衝更加不好意思，打蔫兒一樣垂下了眼簾。
    “但是你的提議我會認真考慮的，去你長大的地方，好好感受親人般的溫暖和愛的教育，順便聆聽你的事跡。”
    聿皇似乎不打算放過已經呈鴕鳥姿態的林小衝，補刀道，“隻怕那些事跡無關艱苦奮鬥，而隻是調皮搗蛋吧。”
    “……”
    林小衝欲哭無淚，這人難道會讀心術麼？這都能猜中！
    他小時候確實皮的無法無天，爬樹掏鳥蛋、下水摸河蚌之類基本的一樣不落，還曾把千響炮栓牛尾巴上點著了，看著牛被鞭炮聲嚇的瘋跑，但怎麼跑那震天響的聲音都緊追不舍，牛隻能跑的越快，直到最後鞭炮炸完，牛也累的口吐白沫，四蹄抽搐了。
    不過沒萎頓多久，林小衝就又耐不住了，靠著聿皇的手臂滴溜溜的轉動眼珠子向後張望，看見聿皇一路灑的斷骨成一條直線，並沒有折返的跡象，不由鬆了口氣。
    “這次大概能順利走到邊緣。”
    林小衝嘿嘿的笑著，暫時忘卻了在冰川龍的骨架附近感受到的那道窺伺的視線。
    “希望如此。”
    聿皇回應著。
    雖然表麵看來冷靜而自持，甚至能調侃林小衝幾句，但是侵襲上來的疲憊感讓聿皇不免擔憂，“人類在能攝取水分的情況下斷食，能活七天，但同時切斷水分的話，就隻能堅持三天。我距離上一次進食已經過去兩天多，林小衝你估計也快到兩天了，我們都在逼近生存極限，必須盡快找到出口。”
    為了不造成林小衝過度的恐慌，聿皇扭曲了由於勘探任務，他至今已經超過四天滴水未進的事實。
    “嗯……”
    意識到聿皇說的有理，他們現在的處境很緊迫後，林小衝剛放鬆的心神頓時又緊繃起來。
    “既然如此，那我們繼續走吧。”
    聿皇說著慢慢站起身，雖然動作很小心，但是極度缺水導致的頭重腳輕還是讓聿皇微微晃了一下身體。
    林小衝有所察覺，立刻緊張的問道，“聿皇！你沒事吧？”
    “沒有大礙。”
    聿皇一邊回答一邊往前走，手裏把斷骨折成更多的碎塊，用比之前更密集的頻率灑在走過的路上。
    林小衝皺起眉頭，想到聿皇之前的話，說他根本動彈不得，能行走的隻有他聿皇一個人，心裏不由又氣餒又不甘。
    要是他的身體還健全就好了，就能和聿皇分頭行動去尋找出口或是水源，起碼也不用聿皇小心翼翼的捧著他走，什麼忙都幫不上不說，還成了聿皇的累贅，平白無故給聿皇增添負擔。
    “要不……”
    你把我留在這裏，自己走吧。
    林小衝這句大義凜然的話卡在嗓子眼兒裏，在求生的本能和希望給聿皇減輕體力消耗，以多點活下去的可能性之間徘徊了良久，最後發現一向秉持好死不如賴活著的原則的他，根本做不出當一回英雄這個艱難的決定。
    正當林小衝窩窩囊囊又把話給縮了回去時，忽然聽到清脆的‘喀’一聲。
    “這下麻煩了。”
    林小衝聽見聿皇的聲音透露出濃重的無奈，騰出去灑斷骨的手也僵在半空，像是遇到了什麼匪夷所思，也難以解決的問題。
    “怎麼了？”
    林小衝視線往下，在看清聿皇所遇到的問題後，林小衝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聿皇伸出的手下方，靜靜的躺著一塊切口平整，很明顯是他之前劈斷的冰川龍肋骨，而剛剛響起的‘喀’聲，則是聿皇前一秒新丟下的碎骨和地上已有的碎骨撞擊的聲音。
    也就是說，即使萬分謹慎，即使瞻前顧後，但是在不知不覺中，他們還是走上了回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