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風揚起沈府前懸著的燈籠，一陣輕快的馬蹄聲從前道傳來。立在府門前打盹的小廝立即清醒不少，忙拍了拍身上的灰，打地上起來，挺直了腰杆等著遠來的馬騎停下。
    “少爺回府！”
    左側的小廝見沈靖一行勒韁停住，翻身下馬，忙迎上前接過韁繩。沈靖理了理衣上皺褶，且將回身，便見了一個身影朝自己撲來。沈靖展臂扶穩來人，低頭輕喝：“你這丫頭也不小了，還是如此沒規矩，成何體統。”
    “嘁。”隻聽那人輕嗤一聲，語調裏滿是嗔怪：“我可是等了三哥你半日了，日前說好教我劍法的，今日你可不能再躲了！”
    沈靖將她推開一點，無奈笑道：“阿昭別鬧，三哥今日無暇，明日，明日定不食言。”
    “誰信你的明日！”被喚阿昭的女子白了沈靖一眼：“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咱家整日淨讓我學些針線曲賦的，一點兒也不好玩。更況你知道明日爹爹要我隨他去園裏，考我畫藝的，哪兒還有空閑？你今兒要是不陪我練。。。”阿昭清秀的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的神色，自腰間抽出一根疊緊的鞭子抻了抻：“我便將三哥你後院裏那些新栽的幾根爛木頭，全打折咯！”
    “。。。你”
    沈靖看著自己這刁橫的妹妹，登時無言。說來也是老將軍與老夫人唯有沈昭這一個女兒，自小便是寵著護著，家中三個兄長也是對她寵讓有加。沈昭自小在男兒堆裏長大，幼時常扮作隨侍的小廝，雖沈靖等幾個兄長去兵場看練，也便愈發喜愛舞槍弄棒，使得一手淩厲的好劍法。比那些軍士門還勝了一籌，唯獨是勝不過沈靖一人。沈昭好強，便日日纏了沈靖，誓要挑下沈靖手裏這柄劍不可。
    沈昭拿著鞭子抱懷攔在沈靖麵前，眉梢一挑：“如何？三哥你依時不依？”
    沈靖沉思片刻，道：“好，不過我有個條件。”
    “你說，隻要你應下，什麼都行。”沈昭見他應了，綻開笑顏上前抱住沈靖的胳膊，便往府裏拖。
    沈靖任她拖著向裏走，於後悠悠說著：“若我今日三招內勝了你，你便七日不許纏我一刻。耍練這刀槍劍棍的，去尋沈瑞或沈恪去。”
    沈昭回頭瞪了沈靖一眼，略揚起下巴，眼裏滿是挑釁的意味：“誰怕，就這麼定了。”
    風聲卷著庭前落花而過，沈昭將鞭子扔向一旁的石桌，折身自兵器架上取下了一柄長劍，偏頭看沈靖：“三哥，你從我這兒爭了好處。阿昭自是不能吃虧，那若我讓你出了三招，你待怎地？”
    沈靖負手在旁，道：“你若勝了，我便將你的曲賦師傅辭了，改由我教授你劍術，直至我敗於你手下那日，如何？”
    沈昭聞言，笑的愈發好看。三步奔於沈靖麵前，抬手攬住沈靖的脖子，笑靨如花：“這可是三哥說的，那。。。”
    不待話說完，沈昭的手已於後悄然握住劍柄，在沈靖身後半抽出劍刃。眼裏閃過一抹暗色，握劍的手猛然朝前一抵。本想順勢架於沈靖頸側，不料沈靖瞬時抬手握住沈昭的胳膊，向上一揚。左臂擊向沈昭圈在自己肩周的手腕。沈昭吃痛地悶哼一聲，隻將劍更抽出了些，卻仍是死死握住劍柄。沈靖恰時低頭，順勢退開半步，上台的胳膊帶著沈昭的手向自己前方而去，劍刃自沈靖頭頂呼嘯而過。
    沈昭見著那劍身脫鞘，直向自己而來，慌忙閉了眼睛把臉扭向一旁。此刻，沈靖左手按緊了沈昭的右肩，劍身繞過其麵，穩穩架在沈昭頸側。
    “一招。”
    沈靖穩了步，站直了身子垂目看向沈昭，笑道：“阿昭這一計用的好，若不是三哥熟悉你，旁人怕是得血濺當場了。”
    “你！”沈昭抬頭不可置信地瞪著沈靖：“不可能！你，這局不算，咱們再來！”
    沈靖搖了搖頭，抬手比出一個七：“七日，阿昭你可算好了。”
    沈昭聽聞，臉色霎時暗了下來。隻見她秀美一擰，背過身去，將劍向後一甩。隻聽“光啷”一聲，劍身擊在青石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沈靖無奈的笑笑，上前一步彎腰拾起地上的劍，折身自架上取下一塊白布拭了拭，將劍收回鞘中，放於架上置好，方回身對沈昭道：“行了，你向來願賭服輸，甭再賭氣了。”
    沈昭仍未回頭，隻沒好氣地扔了句：“你走吧走吧走吧，誰要你教，大不了我找大哥二哥去。”
    沈靖歎了口氣，將沈昭拉到身邊：“明日我去向爹娘說，將你曲賦的課段，逢雙日時便減去兩個時辰。這兩個時辰裏你便來我院裏。隻要我得空，定然好好教你。”
    “真的？”沈昭撅著嘴，一臉不相信地問。
    沈靖自她鼻尖上刮了一下，笑道：“為了咱府裏省下些繡料，三哥也不誆你。”
    “就知道三哥最好了！”沈昭頓時心情大好，撲過去抱著沈靖的左臂晃蕩。忽地，抬頭問沈靖：“哎對了，三哥。上回爹娘逼你去相府裏看的那個三小姐，你現在見著了麼？”
    沈靖被她這麼一問，愣了愣，點頭道：“見著了，怎麼？”
    “哎。。。好看不好看？三哥你喜不喜歡？”沈昭瞪了一雙大眼睛，激動地追問。
    沈靖抬眼望著天邊，語腔平淡：“姿容確是傾國之色。”末了頓了頓：“不過，如何算的喜歡，如何又算的不喜歡。”
    “三哥莫不是常年戰於沙場，腦子裏就隻剩下些兵韜武略了？”沈昭偏頭靠著沈靖，樂道：“喜歡嘛，就是你第一眼見她便忘不了。日後見不到還時時念著，聞說她好便開心，聽聞她不好便憂慮，這不便是喜歡了？”
    沈靖目光沉沉：“這便是喜歡？”
    沈昭笑著點頭：“這便是喜歡。”
    幾隻孤鴻向南而歸，留下幾聲清寂的孤鳴。沈靖垂神陷入沉思，若真按沈昭說的，那裴容。。。沈靖的眉漸漸擰起，半晌，聽得沈昭難得的輕言細語：“三哥若是真的喜歡，可別像那些個臭墨子書生似得思前慮後，待你想好，姑娘早跑了。你看得上的，便去爭去，咱們沈府的好兒郎，戰場情場都要得意！”
    沈靖轉頭看著沈昭一臉認真樣，不禁覺得有趣。往日皆是他們哥幾個說教她，如今倒讓她反過來訓導自己了，話中條理倒還分明。沈靖抬手揉了揉沈昭的頭發，道：“這還需你說，三哥倒是不急。反是阿昭你，還是先考慮著如何將你早些送出去吧。日後莫在揚言要隨著你大哥二哥三哥征戰沙場了，王都裏哪個大戶小姐不是繡閣裏待著，你這般樣子，還有哪個王侯公子敢迎你進門。”
    說罷，沈靖徑直撇下沈昭，向庭外而離。
    沈昭先是一愣神，而後恍然。反手拿了鞭子便追：“你竟這般拿我尋開心。沈靖！你給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