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堂前家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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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靖走出庭中不出幾步,便側身一閃,隱匿在一叢梨木之後。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隻見沈昭提著鞭子匆匆跑過,向庭外尋自己去了。
    看著沈昭漸漸遠去的背影,沈靖低頭無奈地笑了笑,心中不禁暗歎了口氣。想著沈昭這般脾性,日後是該怎麼尋個敢要她的夫家。按理說這事兒本不歸他操勞,可府裏上下,也就指沈靖能略管住這個妹妹,沈昭也樂得聽他的幾句。
    因著這個,老夫人私下裏總會叮囑沈靖幾句:“昭兒也老大不小的了,總與你們哥仨在一起舞槍弄棒的成什麼樣子。你在朝中擔著要職,見識人自然也廣些。不忙時仔細瞧瞧,哪家的公子王孫是能配於昭兒的。你為兄長,她自幼又與你親厚些,這事有你,我與你父親,自然也就安心些。”老夫人發話,沈靖隻能答是。
    而後沈昭再邀他切磋武藝,沈靖總是百般推辭,實在躲不過的,沈靖隻得陪她過了幾招。然而切磋過後,他總要出言規勸,如此反複了幾回,待沈靖要開口時,沈昭擲劍就走。家中請來教授沈昭詩詞曲賦的先生本就讓沈昭生厭,連日裏沈靖又不如常似得理會她。終有一日,先生氣於沈昭不受管束,說了沈昭幾句。沈昭一怒之下揚鞭將先生攆出了府,而後將自己鎖在屋內五日不曾露麵。任憑老夫人、三位兄長如何好言相向,倔了性子就是不出來。
    五日過後,老將軍憂心愛女安危,一聲令下,命沈恪將門破開。待得三位兄長破門而入,見到的卻是剛從窗戶提了食盒進來的沈昭。女子顯然被突然闖進的三人嚇了一跳,手裏一鬆,食盒便直直墜了下去。隻聽“砰”的一聲,盒中食物盡數打了出來。
    沈恪見這一地狼藉,笑道:“虧我們擔心你這麼多日,惟恐你餓著,現在看來嘛。。。。。。”他眼睛掃過沈昭略帶慌亂的神色,接著說:“咱哥仨白擔心了,看樣子,四妹你還胖了不少吧?”
    沈昭聽了,抬頭狠狠瞪了沈恪一眼,杏目圓睜,冷哼了一聲:“憑什麼我得挨餓,那老夫子說的混帳話,爹爹娘親也不曾如此說我。我隻不過不見人罷了,何曾說過連飯也不吃了?”
    沈恪被噎得一時語塞,便抄手向一旁的頂柱上一靠,不再理會她。突然的沉默讓四人一時不知該怎麼好,沈靖清了清嗓子,剛想說句話打個圓場,一轉眼卻正對上沈昭瞪過來的目光,隻好笑著搖搖頭,閉口不言。
    又是一段沉寂,到底是沈瑞先開了口:“行了阿昭,你鬧了幾日,家中上下都圍著你轉,爹娘早就擔心得緊。如今好歹沒事,快出門去向爹娘陪個禮,讓二老安心。”說罷,便上前兩步拉過沈昭的胳膊,向門外推去。
    沈昭撅著嘴,一臉不情願地向前邁了兩步,又側臉一瞥充木頭樁子的沈靖、恪二人,霎時冷語相向:“待得他日我上了戰場,非得將你倆的戰功比下去不可。”
    聞此一言,沈恪沒好氣地回了嘴:“哈,待得你上戰場,怕是我大澈的好男兒都死絕咯!”
    “你。。。。。。”
    沈昭一聽,氣的回身麵向沈恪,揚手作勢要打,沈恪忙向一旁閃去。沈瑞在此時也一把拽住沈昭,喝止道:“夠了二弟,別再鬧了,先讓阿昭賠罪去。”
    沈恪聳聳肩,隨即繞過沈昭向門外行去:“是是是,這等苦差事還是有勞大哥你去做吧,我可管不住這丫頭。我還得上兵營瞧瞧去,三兩日不曾管他們,性子都該野了!”將至門邊時,回頭招呼沈靖道:“三弟,走吧,還愣著做什麼?難不成你想攙和了?”
    沈靖聽言,笑著應聲,轉而向一臉苦悶的沈瑞搖搖頭,說了句“有勞”,而後又抬手在沈昭前額拍了一記,便撇下兩人,隨沈恪一同躲清閑去了。
    待得兩人再回府時,已至夜半,沈恪向沈瑞探問沈昭如何了,沈瑞隻雲淡風輕地講了句:“又請了三位先生,還添了課藝。”末了,頓了頓,看著兩人說:“二弟最愛的刀,三弟的兵書古籍,都在阿昭那兒。。。。。。唔,或是廚房的灶下。”
    於是,沈靖、沈恪二人整整賠了三日的罪,方從沈昭那兒討回一把缺了口的長刀,幾本燒了半本的兵譜。為此沈恪好生心疼了幾日,當天便命人將自己屋裏所有精良兵器,盡數抬回了兵營裏。這一鬧劇後,沈昭仍舊時時拉著三位兄長陪練,隻是礙於課藝時辰,有時隻得作罷。
    如此,沈靖三人也輕鬆不少。一晃至今,沈昭同往日一樣,相較之前雖有收斂,但到底是一身男兒英氣。王都中的公子王孫也有聞沈昭貌美之輩,但因沈昭脾氣,都對其敬而遠之。偶有幾個將門之子,出於好奇上門說親,在受沈昭之邀相較武藝,不出二十招便敗走之後,再無人敢登門求姻。
    王都裏一眾紈絝對於美貌皆是趨之若鶩,但相較溫柔鄉與母老虎,他們還是更希望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誠非死在“凶禽野獸”的暴虐之下。現下,相府表三小姐的芳名一出,已十足壓過了將軍府的掌上明珠——沈昭的名頭。
    。。。。。。
    “爺!爺!您在這兒嗎?老爺尋你過去呢,爺?”
    秋奕的叫嚷聲打斷了沈靖的思緒,他這才反應過來,不知自己什麼時候出神了這樣許久。沈靖略咳了一聲,向庭中高喊一聲:“這兒。”說罷,便拂開遮前的梨木枝,邁步出來。
    新嫩的梨葉掃過沈靖的掌心,延開一絲細微的輕癢。沈靖低眸看了看掌心,忽又想起了替裴容解發的那日。裴容的發絲自他手中掃過,也是這般,帶起這麼一絲絲的癢。
    秋奕喘著氣從庭中出來,立穩在沈靖身旁,順手擦了擦額上的汗。疑惑地瞧了瞧正望著掌心愣神的沈靖,道:“可算找著你了,爺。您想什麼呢?老爺那兒都該等急了,這一整日您上哪兒去了?”
    沈靖經秋奕一說,回過神來,垂下手負在身後,問秋奕到:“現下老爺在哪兒?”
    “和大少爺、二少爺都在書房呐,您趕緊著去吧!”
    沈靖點點頭,向前走去,行了未有兩步,又折身回來,向秋奕吩咐道:“去探問探問,相府裏那位蕭小姐,身世到底如何,因著什麼現居於相府裏。”
    秋奕聽了,自以為沈靖對那小姐有了幾分興趣,樂嗬應道:“是!小的一準辦好。”
    庭內不知名的鳥雀落下兩聲啾鳴,沈靖抬眼望向長空,唇齒間溢出一聲歎息,而後疾步向書房行去。
    沈靖行至書房時,天色已沉了大半。落霞早就散盡,天周也不見孤鴻的歸影,隻得聞幾聲淒啞的鴉鳴。沈靖向屋內看去,已然燈火長明,想來父兄們該是侯了許久,他這時候才到,免不了又是一頓罵。
    踟躇半刻,沈靖方拾階而上,抬手叩響門環。
    “是少卿吧?進來。”
    沈府正主——昔日的大將軍沈端明低沉的嗓音自屋內傳來,聽不出喜怒,似常的穩重。
    沈靖推門而入,轉過一扇墨竹屏風,繼而左行,從一架拱形多寶閣下行過。內室的侍婢見了沈靖,先行一禮,方抬手打起簾櫳,便於沈靖入內。直至了偏閣裏,才見得沈端明坐於正位,麵前一紫檀小幾,幾麵上擺著一盞青銅燈,邊上擱著幾卷竹冊。沈恪、沈瑞兩人正身坐於東側,見沈靖進來,皆向其點了點頭,算是見禮。
    沈靖步至案前,撩袍虛跪,揖禮道:“孩兒來遲,望父親莫怪。”
    沈端明略略頷首,拂袖道:“坐吧。”待得沈靖入座,方合攏了麵前攤開的竹卷,問到:“今日一整日你去哪兒了?我聞晨時朝中並無朝議,秋奕說是你回府了一趟,而後又匆匆離了。少顯在兵營也不曾遇你,你說,你去哪兒了?”
    沈靖沉默了會兒,接話道:“孩兒,今日聽聞丞相抱恙告假,便去了趟相府。”
    “去相府了?一整日?”
    沈端明端茶杯的手一頓,接著發問。
    隻見沈靖搖了搖頭:“午膳前孩兒便告辭了,於王都之外賞玩了會兒,一時忘了時辰。”
    “少卿,如今你南征北戰,也官拜三品,心思也該放穩重些。怎麼還存著少年心性,陛下今日不朝,你可知是因何事?”
    “孩兒不知。。。。。。”
    沈端明濃眉緊皺,將茶杯向幾上重重一放:“不知,你還有臉說不知!為父告訴你,因裴容!”
    沈靖未料及父親忽然動怒,也不明這句“因裴容”是出於何故,隻好不解地望向沈瑞、沈恪二人。沈端明見此形狀,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沈瑞在旁沉默了會兒,緩緩言道:“今日陛下忽不臨朝,群臣不知其因果,我向魏公公探問了一二。。。。。。”
    沈靖見他頓住,忙追問到:“如何?與裴相有何關係?”
    “裴容昨夜應詔入宮,不足半個時辰便匆匆離去,陛下回宮後,便動了怒了。想是他裴容有犯天威,今日是欲避罪才不願臨朝議政。何時去不好,你偏偏挑了今日去相府,若是傳出去,陛下以朋黨論你,這不是置我們府中上下於不顧嗎!你在朝也不是一兩年了,怎麼還是如此不明事理!”
    沈端明怒火中燒,索性打斷了沈瑞的話茬,怒聲嗬斥:“往日也不見你與裴容有何往來,今日去相府作甚?”
    沈恪與沈瑞在旁聽訓,因知曉父親脾氣,不便勸說,隻好一同等沈靖自己辯言。
    “孩兒,著實不曾知曉此事,有失周全,望父親恕罪。”沈靖聽得此話,知是不妙,忙站起身來,抱拳躬身:“隻是孩兒以為,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今日拜謁之事,是福是禍,還未可知。”
    沈恪亦是隨聲附和:“是啊是啊,父親不如聽三弟一言,說不準也是福事。”
    沈端明瞥了眼沈恪,斥道:“你知道些什麼!整日就知與那些個紈絝廝混,也是終日見不著個人影,何時學學你大哥的端穩!”罷了一頓,轉向沈靖道:“你說,何來福事一說。”
    沈恪聽得斥責,乖乖閉了嘴,於旁向沈靖使了個眼色,意在說是自個兒也無能為力。沈靖接了眼色,麵色平穩,侃侃而道:“若真如大哥一說,裴相有犯天威,至使龍顏大怒。今日多多少少便會出貶斥之言,再論裴相曆來行事專舉,大小之儀皆為謹慎。二則,近來國富民安,邊疆無犯,朝臣皆相禮待,著實無甚要事可致陛下怒及至此。因而。。。。。。”
    沈靖故意一頓果然奏效,沈端明既覺此言有理,便追問道:“因而如何?”
    “因而,陛下既無貶斥之言,裴相也應無避罪之嫌。更何況孩兒今日見裴相並無異相,今日之行,一則可近於裴相,日後往來也便。二來可使裴相心中有數,即便傳出,在朝裴黨得知,亦會相幫扶一二。由此可見,此事福禍著實未可知。”
    沈端明聽罷,捋了捋胡須,皺眉沉思不語。沈瑞見此機,在旁圓說:“三弟之言甚是有理,魏公公所言不盡確實真切,或許誤會一場,反到得利。”
    沈端明稍稍點了頭,卻仍是聲色俱厲:“總之,近來幾日你們都留心朝上朝下,這相府嘛。。。。。。少卿你這兩日也便別再去了,行舉都謹慎些。”
    “是。”
    兄弟三人聞聲同應。沈靖暗自長籲了口氣,直起身來,心下卻有些難言的滋味兒。
    “少卿你今日前去,是空手去的?”
    見父親又發問,沈靖忙答道:“從宮裏回來,取了鎮紙前去的。”
    提及鎮紙,沈端明的臉色又沉了不少。可無奈於東西已然贈出,多說也無濟於事,隻得作罷。半晌,其冷聲言道:“罷了,下去吧。”
    沈恪在旁早已煩不勝煩,一聽此言猶如大赦,率先起了身。沈端明在旁一瞪眼,沈恪立而收斂不少,隨沈靖、沈瑞二人行了禮,方從屋裏退出來。
    三人步出書房,沈恪伸了個懶腰,順帶攬過沈靖的肩膀:“你小子還算機靈,老爹多半也是舍不得那方鎮紙,改日你去挑個好的,再還他一個吧。”
    沈靖點點頭,冷了麵色道:“今兒有些乏,先走一步了。”說罷,兀自向前行去。
    沈瑞在旁悶著不語,目送沈靖行去。沈恪自覺無趣,轉過臉看了看沈瑞,眼裏閃過幾分不明的意味,月色裏他的唇形分明動了動,卻未聞聲。最終也是撇下沈瑞,兀自喊了句:“走走走喝酒去,這日裏折騰的,可饞死爺了。”
    此時月光如水,籠落在了沈府之上。唯有一處燈火,可與明月之輝相較,那便是此時的大澈王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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