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麼，也許我應該和你一起探討一下關於責任、父愛、承諾、幽閉症這一類父子間的永恒話題。
    截取自留言便簽條”
    密林半山腰有一個宅子，陰森可怖，宅子四周的霧氣讓它看起來像個鬼屋。
    白天沒有人敢到那裏去，晚上更沒有。
    三個月前那宅子晚上還是亮燈的，三個月後一樓二樓三樓一片昏暗，隻有通往地下室的外門縫透著光。
    人不敢靠近，動物也不敢。
    該死的那地方總是有一股要命的味兒，就像傳說中巫婆的咕咕冒著綠氣和綠泡泡的大鍋。
    事實上，詹金斯無數次試圖向這樣誤會著的人解釋，那隻是水蛤燉牛肉的味道。
    那湯聞起來很怪但是很好吃！因為那湯就是他自己燉的。
    但是沒人相信他。
    為什麼你們就是不信呢？明明是那麼好吃的湯。
    詹金斯隻能鬱悶地自己窩在地下室裏，抱著一盆水蛤燉牛肉就全麥麵包。
    是的，那個被傳成鬼屋的宅子一直是詹金斯在打理。當然密林坡鎮的人沒人相信這一點。
    “詹金斯？看看他那柴火棒似的手臂和癟癟的肚子！他的膽子就像蜂鳥的蛋那麼小，他的小眼鏡上永遠閃著畏懼的光，真虧他的眼睛是藍色的，他一點都沒有他該有的勇氣！”
    鎮裏的人都是這麼以為。詹金斯則樂得不被人打擾，也不去爭辯。
    老實說，從前他的生活過的愜意又舒心。他隻用完成自己的功課，打理好房子，做好每天的飯菜，每三天把衣服洗一洗，抽空處理一下洗手間和浴室。
    好吧，仆人保姆清潔工，都是他，但是他喜歡這樣。
    然而三個月前不是了。
    他一個人縮在巨大的、陰森的、有些房間沒有燈的、到了晚上隻有冷被窩的宅子裏。
    他甚至白天都不敢在那大屋子裏呆著，他總覺得窗簾後有什麼會衝向他。
    他把臥室裏能搬的東西搬到地下室，地下室本身很大，但是那裏擠了很多雜物。木箱子把各種雜物裝起來，整齊地沿著牆壁堆摞碼放。箱與箱之間的空隙甚至鑽不進去一條蛇，箱子裏都是書或者手稿，再不然就是被木屑包裹著的器皿。過多的雜物箱占據了地下室的五分之四，中心直到樓梯的五分之一空隙十分小，小到隻能放下一張書桌一把椅子。
    詹金斯把自己的被褥枕頭都搬到那裏，白天卷起來塞在書桌底部。他坐在書桌旁看書、做實驗、寫東西。晚上他把書本、實驗用具、稿紙收拾好放在箱子裏，然後把被子毯子裹在身上，縮在書桌底下的空隙裏抱著枕頭忍一晚。
    但他還是感覺不安全。因為箱子們的頂端距離地下室的頂端還有至少一米的高度，加上地下室五分之四的表麵積，那可是很大的空隙，足夠塞上幾隻澤西惡魔。
    喔，看在隨便哪個誰的份上，快放過他吧！
    詹金斯快怕死了，他在白天打開一些箱子，從裏麵找到聖石和其他聖具，地下室的每一個他感覺不安全的角落都被他擺上魔法陣，魔法陣無法觸及的縫隙他就塞一些聖物，比如“貓的心髒”和“金絲雀的舌頭”。
    當然他不可能真的殺貓取心，或者割鳥的舌頭，那太殘忍了。貓的心髒隻是一種石頭的核心，金絲雀的舌頭是一種植物剛長出7個小時嫩芽。
    是的，詹金斯是魔法師，但魔法師的身份並不能妨礙他的膽小。
    膽小又不是罪！你又沒親眼見過你爸媽被魔鬼扯掉皮囊。
    入夜之後，詹金斯裹著被單縮在箱子與箱子間的夾角。
    呼呼的風聲和風精靈的笑聲讓他心驚膽戰。倒映屋子外魔法陣的魔法石跳起來時，詹金斯忍不住尖叫起來。
    有什麼東西來了！
    也許是野獸，也許是人，誰知道是什麼呢！
    詹金斯迅速咬破手指頭在書桌上書寫魔法陣，他抓起那顆跳動著的果綠色魔法石丟進魔法陣裏，石頭發出聲音，就像是曼德拉草的尖叫。
    屋外傳來奇怪的聲音，好像兩道閃電劈在一起，這讓詹金斯更加膽戰心驚。
    我的天！上帝請你告訴我那不是惡魔也不是女巫！
    年輕的魔法師都要哭出來，他顫抖卻又毫無差錯念出又一連串的咒語。
    屋子外已經開始電閃雷鳴，紅色和綠色的閃電劈進林子裏，萬幸那不會引起火災。
    奇怪的風嗚啦啦撞在玻璃窗上，詹金斯閉上眼睛想象那是師父在敲他的窗子讓他出來吃飯、考試、看書、買東西，隨便什麼。
    好吧，這讓他稍稍沒那麼怕。越來越多的咒語像是無數把弓箭弩箭一齊發射，密密麻麻的攻擊讓來犯者甚至沒有抵抗的力氣。
    直到外麵再沒什麼奇怪的聲音。
    詹金斯癱倒在地上，他感覺自己的襯衫徹底濕透，他就像剛從水裏撈出來那樣。
    這可真累，不過如果能讓自己安全，再累都無所謂。
    年輕的魔法師輕輕喘息著，然後慢慢笑起來。
    他把自己蜷成一團，縮進書桌下的空隙裏，然後哆嗦著拉過毛毯蓋在自己身上，蒙住腦袋。上帝，讓他就這麼忍過這一晚吧，就像之前那三個月的每個晚上一樣。
    他快恨透了這樣的日子，他分外想念三個月前快樂的生活。
    他一點都不恨導致他如此草木皆兵那個人，相反他很愧疚。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他沒有氣走師父，也許他還不會這樣狼狽地躺在地下室裏瑟瑟發抖。
    詹金斯抱著自己的胳膊，半睡半醒的，就這樣一直持續到天亮。
    因為書桌的緣故，陽光未能通過地下室的天窗照射到他的身上，不過鳥兒的叫聲和喙敲擊玻璃聲還是把他叫醒。
    他就是如此小心翼翼，一丁點兒聲音就能讓他醒過來。
    他動了動脖子，哢噠聲聽起來像個年逾半百的小老頭。他捏緊拳頭眯起眼睛算作撐懶腰，他扶著椅子慢慢從書桌底部鑽出來。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詹金斯臉上，他感覺好極了。室內的陽光他很喜歡，因為室內很安全，而陽光又很溫暖。
    詹金斯慢慢收起毯子和被子，還有早就被他抱到變形的枕頭。他站起來，扶著脖子慢慢走向地下室的出口。
    然後，天呐，看在隨便哪個神的份上，該死的他聽見了腳步聲！
    上帝耶穌瑪利亞！求你！別再折磨我了！！！
    萬分絕望之下，年輕的魔法師咬破自己的手指，幾乎是哭著在地下室的門板上書寫新的魔法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