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這世上的很多事，非常多事，都是由眾多不可思議組成。
    1422年春黑精靈之穀
    書自安娜妮卡”
    風兒告訴佐拉，精靈的使者從黑精靈之穀安全歸來。
    口頭上一直在說這隻是為了給勇士一點應當的獎勵，當看見臉上貼著藥劑布的歐伊納時，佐拉難免心揪了一下。
    精靈王的自尊讓他沒有很沒出息地衝上去，但當一行人走近到隻剩兩米時，他還是忍不住走過去，站到歐伊納身邊。
    這讓騎士有些受寵若驚。
    “……呃，佐拉？”眼看精靈王拳頭合緊又鬆開，鬆開又合緊，歐伊納怕挨揍，迅速拉住佐拉的手，“沒事的，我們都安全回來了。女巫把一切都搞定，雖然中間出了小岔子。”
    “我才不管什麼岔子，你臉上怎麼回事？”佐拉眯起眼睛，還是忍不住伸手去摸歐伊納貼著藥劑布的臉。
    後者眨眨眼，幸福得冒泡的樣子看得人想揍他，“沒事，和你外甥鬧了一下……噢！對了，快看你侄子！”他挺開心地說，同時扯扯安娜的袖子。
    這時精靈王才發現，女巫懷裏抱著一個精靈嬰兒。
    小精靈被繈褓嚴嚴實實裹著，佐拉掀開布料一角，然後被精靈寶寶噴了一臉口水。
    精靈王冷靜地抹去臉上的唾沫星子，沒什麼情愫看向安娜。女巫忍笑別過臉，佐拉又轉頭看向杜修。顯然柯爾有話要說，不過被杜修堵住嘴，叔侄倆說什麼任務完成然後迅速離開。
    最後，陰森的視線落在歐伊納身上，騎士知覺後背發涼。
    “事情是這樣的。”歐伊納揮揮手，“這孩子是我弟弟的自我繁殖體，先說，那個弟弟我也沒見過，估計是母親或者父親的自我繁殖體。總之這小東西生下來就被丟到黑精靈之森，被女王撿到養到現在，然後現在女王要求我們盡到父母的職責……噢！”
    後腦勺挨了一巴掌，歐伊納誇張地喊痛。佐拉瞥他一眼，雖然還是冷冰冰的，但是心情明顯好很多。
    所以說精靈的心啊，比六月的天還瞬息萬變。
    心情不錯的佐拉從女巫手中接過嬰兒，小精靈有些困倦了，他咿咿呀呀衝佐拉揮揮手，精靈王好脾氣地握住他的小手親親，小精靈就順勢抓住佐拉的手指，閉上眼睡過去。
    “黑精靈女王怎麼樣？”去到大書房把嬰兒安置好時，佐拉突然問。
    安娜皺起眉頭，歐伊納臉色也不太好看。
    “你最好親自去見她一次，”最後騎士說，“她很想念你。”
    佐拉有些吃驚，他沒想到妹妹會病重成這樣。
    大略猜到精靈王想歪了，安娜好笑地搖搖頭：“你別瞎想。女王還沒到你想的那樣。”
    “到底是怎麼回事。”精靈王冷著臉。穹頂的藤蔓植物似乎感知到他的情緒，紛紛懼怕地收起葉子。
    安娜揮揮手，表情有些難看，就像吃到生花椒：“還是一個交易。”
    “……”佐拉理解安娜為何那麼糾結，交易交易交易，自從她來到精靈的領地，無時無刻都在交易。
    抹了一把臉，安娜慢慢說：“就像歐伊納說的，你妹妹很想念你，”歐伊納昂首挺胸擺出一副“我沒說錯”的樣子，然後被佐拉一記肘擊，又苦著臉蹲下去，“過去你是否有在夢中見過你的妹妹？”
    “是，”佐拉皺起眉頭，“一直以來都會見到她。隻是兩年多以前突然不再夢見她，我很擔心。所以我才讓你……”
    安娜點頭：“我理解。但你知道嗎，你在夢裏看見的是你妹妹的靈魂。”
    佐拉瞪大眼睛。
    安娜半閉上眼：“剛被放逐的時候她很想念你，所以她與一個魔法師做了交易，她的靈魂可以在她睡著時離開她的軀體，去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但是每當她的靈魂離開身體，生命就從她的身體裏流走一些。最後她會因為失去吸取植物之力的力量而陷入沉睡，直到她應當死去的那天。”
    “我的天……”佐拉晃了晃，忙伸手撐住身後的桌子。他有些痛苦地閉上眼：“我的傻妹妹。”
    “是很傻。”安娜聳聳肩，“誰讓你們是親人。”
    “有什麼可以救她嗎？”佐拉突然抓住安娜的肩膀。
    以一個王的身份看來，他失禮了。但安娜和歐伊納隻當他是個哥哥。
    “有，”這次回話的是歐伊納，“隻要找到那個魔法師，讓他解除和女王的交易就可以。”
    “這麼簡單？”佐拉似乎很不信任。
    歐伊納皺著眉把他和安娜分開，還用衣袖擦他的手掌，這讓女巫大翻白眼。
    “當然不簡單，”騎士一麵認真的給佐拉擦手，一麵叨咕，“交易的目的是讓魔法師得到你妹妹的生命和法力。要取消交易，自然要交出等價的東西，以物易物。”
    佐拉皺起眉：“總不能給他一隻精靈吧？”
    歐伊納不置可否。
    精靈王轉頭看向女巫，正好迎上對方毫無情愫的目光。
    “你妹妹會痊愈，這是我和你外甥的交易，你不用管。”安娜冷著臉，好像剛才隨性自在的女巫不是她，“現在，你應該履行你的承諾，給我我應得的。”
    佐拉沒說話，他抽出還被歐伊納攢著的手，他走到安娜麵前。
    女巫金桔色的頭發有些幹枯了，臉色也憔悴很多。風告訴佐拉女巫為她想得到的付出了很多，他不能讓她再等待。
    至少能讓她的折磨少一些。
    佐拉的手掌在安娜麵前劃過，像是抹開水霧一般。
    安娜麵前出現一麵水鏡，鏡子裏是她朝思暮想的人的臉。但又不是。
    那人臉上沒有以往的笑容，隻有深切的悲傷和痛苦。她裹著一塊舊毛毯頂著風雪往前走，四周一片雪白，但那裏不是北極冰原。毯子是安娜為她織的，她的手凍得通紅，她依舊揪住那毯子。很快她走到森林邊緣，她的眼睛變成黑色，從瞳孔擴散到眼白，安娜清楚明白那意味著什麼。她痛苦地闖入森林，腳下的植物由內到外焚燒殆盡，留下一串黑色的足跡。
    她一定很痛苦，因為光是這樣看著，安娜都忍不住心疼。
    “約賽特……”女巫伸手過去，卻在指尖觸到水鏡時點起漣漪，水鏡消散。
    安娜有些失神，她閉上眼睛平複了很久，最終她睜開眼，臉上沒有其他情緒。
    “她去了哪兒，那些取走精靈草藥的獵狼人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佐拉皺眉搖頭，“方向是放逐之地，但是風沒有告訴我她去了哪。獵人們的藥劑處方是從她那裏得到的，她似乎與獵人交易，她給出藥劑、在武器上留下詛咒，獵人們向鎮民隱瞞她的行蹤，並給她食物和水。”
    “放逐之地。”女巫咬牙切齒。
    遊蕩著黑女巫和澤西惡魔的放逐之地。任何一個不想與黑暗沾染的異族都不願踏足的地方。
    巨大的怨氣讓安娜眼睛發紅，很快她控製下來，幾組深呼吸後，她安靜地衝佐拉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女巫走後不久，歐伊納慢慢磨蹭到佐拉身後，環住佐拉的腰。。
    “你為什麼告訴她這些，”騎士皺著眉，“當她知道真相，她會瘋掉。”
    “她不會。”精靈王拍拍他的手，“好了，收拾一下，我們去黑精靈之穀。”
    “誒誒誒？！”
    “你去不去？”
    “……去。”
    女巫開始了另一段艱苦的旅程，而精靈王的騎士則有預感自己人生的苦難正悄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