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河水的顏色昭示土壤的健康，星辰的明暗代表運勢的起落。沒有誰能一帆風順從頭到尾，沒有誰會命途多舛一生苦難。有些事是生來注定的，有些事是可以改變的。
    1423年夏冰霜極地
    書自安娜妮卡”
    女王的情況非常不好，光是肉眼就能看出來的不好。
    她閉著眼睛，神態安詳。臉色卻白得相當嚇人。她臉頰凹陷，顴骨如此顯眼。交疊搭在腹部的雙手骨瘦如柴，眼窩的青灰色難以掩飾。
    “她病得很重。”歐伊納皺起眉頭，他站在距離水晶棺三步遠的地方，不再靠近。安娜則跟隨傑奎利走到棺材旁，她看著水晶棺裏的女巫，試圖把手伸進棺裏。
    遠方傳來貓頭鷹的呼嘯，淺栗色的穀倉鴞俯衝而下，撞開女精靈的手。
    歐伊納眼疾手快把安娜拉開，傑奎利眉頭輕皺，沒說話。
    穀倉鴞尖嘯著揚起翅膀，擺出一副驅逐的架勢，女精靈拍拍同伴的肩膀，眯起眼睛退到一邊。
    “你的寵物？”歐伊納眼看貓頭鷹停在傑奎利肩上，尖而彎的喙輕輕啄著主人的耳垂，看上去像是交頭接耳。
    歐伊納感覺被冒犯，但他沒說話，看著水晶棺眉頭皺的更緊。
    貓頭鷹和人的交頭接耳並未持續太長時間。很快漂亮的大鳥飛起來，拍打著翅膀在高空盤旋，它停在精靈樹最頂端的樹梢。
    傑奎利看過來，看著女精靈的眼睛。他在笑，十足十的假笑。
    “安娜妮卡，賽菲傑羅利亞的女兒，流浪在人間的白女巫。”王子笑得十分燦爛，可惜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接著他看向歐伊納，“歐伊納瑞森·安德烈，佐拉的騎士，兼伴侶。”
    顯然沒想到傑奎利會這麼指名道姓，歐伊納有些愣，環抱的雙臂慢慢摸向腰側的匕首。
    相比之下安娜很平靜，看見貓頭鷹的時候她就已經預見到事情的發展走向，所以當傑奎利精準地說出他們的身份，她並沒多大表情。
    “猜我怎麼知道的？”王子扶著水晶棺的邊沿，笑容淡去，臉上越來越冷。
    “貓頭鷹的悄悄話？”歐伊納扯著嘴角，“你會想殺了我，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傑奎利眯著眼睛，指間劃過水晶棺邊沿的凹槽，他抽出一張沒捆緊弦的弓。
    歐伊納抽出匕首擺出防禦姿態。
    “你最好別這麼做。”安娜抱著胳膊，她沒有動。
    傑奎利把弦絞緊綁在槽口，兩指摸到棺材沿，指間夾碾抽出一支水晶箭。
    歐伊納迅速把匕首橫在胸前準備攻擊，卻被安娜攔下。
    女巫歎著氣，她取下背後的弓箭，卻在交付到右手時整張弓縮短，轉化為一柄樹藤編製的短法杖，法杖頂端的空洞在閃光，就像那中間有一顆漂亮的綠寶石：“你知道我是女巫，我說我能救你的母親，這不是謊言。”
    “黑精靈從不信任精靈，”水晶劍一下射到她腳邊，傑奎利冷著臉，“這一點你也很清楚。”
    穀倉鴞剛才已經告訴他一切。
    珊瑚島是和樹神打起來了沒錯，但無冕之王明確表示他並未派出使者去尋求幫助，珊瑚島也有黑精靈，但是出息的黑精靈也就那麼一兩個，還都是年老的雄性。“你應該問問那個女精靈的全名是不是叫‘安娜妮卡’。”這是無冕之王似笑非笑著表示的原話。至於安娜身邊這位“隨從”，毫無疑問，來自精靈之森的該死的精靈。
    另一隻水晶箭紮到歐伊納腳邊。
    女巫皺著眉側身站到同伴身前，“但是我不是精靈。”
    “你站在他們那邊！”看你還在護著那該死的精靈！傑奎利迅速搭起另一隻箭。
    法杖建立起的保護障讓水晶箭一瞬粉碎，而飽含了精靈力的箭鏃則讓法杖出現一絲裂紋。安娜眉頭擰得更緊，“我並非站在他們那邊，我隻需要他們的回報。”
    雖然傑奎利還想繼續咆哮，隻是他被安娜堵得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和佐拉的交易是什麼？”最終傑奎利憋出這麼一句。
    語落一瞬，小巧的匕首劃過王子的臉頰，這迫使他沒再及時抽出第三支箭。
    “小夥子，對你舅舅放尊重點兒。”歐伊納要笑不笑把玩手裏的另一把匕首。
    黑精靈迅速抽出第三支箭並拉緊弓弦，歐伊納改用兩指夾住匕首刀刃。
    這劍拔弩張的氣氛憋得安娜異常難受。
    “放輕鬆，尊貴的精靈們。”首先她按下歐伊納捏著匕首的手。
    金桔色的屏障瞬間把他們罩住，這讓黑精靈不得不稍稍放下手裏的水晶弓。
    女巫抽抽嘴角。
    “我承認我沒說真話，”安娜慢慢收回她的屏障，“但我也沒對你說謊。珊瑚島的精靈並未答應你兩個條件，精靈之森的精靈卻可以給你這承諾；珊瑚島的黑精靈並未來過這裏，流浪在世間的白女巫可以答應你兩件任何你提到的事情。”
    “如果我要你給我佐拉的頭？”傑奎利冷笑。
    這次歐伊納直接抽出別在後腰的蛇形刀。
    “也不是不可以，”安娜沒什麼情愫地說，在精靈騎士的匕首掃過來之前她悠悠說出下一句，“隻不過我想你的母親並不希望醒來第一眼就看見她兄弟的腦袋。”
    傑奎利臉色很難看，同樣歐伊納也好不到哪去。隻不過要某位精靈王的腦袋這事也沒人再說了。
    “兩個承諾。”安娜舉起左手，豎起食指和中指，她左手邊是歐伊納，“兩件事情。”她又舉起右手，豎起食指和中指。
    “……我要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堅持。”傑奎利依舊皺眉，眼底困惑蓋過憤怒，“佐拉到底給了你什麼？白女巫，據我所知，你不會為任何事物停留。”
    “總會有例外。”女巫麵色如常，“所以你答不答應？”
    這次傑奎利沒思考多久，畢竟現在該揭穿的都揭穿了，而這生意穩賺不賠。
    “承諾，”最終他看向歐伊納，“不再驅逐黑精靈，我的母親應當得到精靈之森二分之一的合法王位。”
    “我沒有決定……喔！”歐伊納呲牙咧嘴，畢竟沒誰被突然狠踩一腳還能麵色如常，“好吧！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傑奎利挑挑嘴角，冷眼看過來，“另兩個承諾：治好我的母親，讓她痊愈，不會再犯；把黑精靈的王族戒指帶到我麵前。”
    “……你在開玩笑嗎？”歐伊納扯著嘴角，“黑精靈的王族戒指，那玩意早在幾千年前和你們上上屆的王一起化作飛灰了。”
    “如果你做不到，”傑奎利沒理他，隻是冷笑著繼續，“你，連帶佐拉答應你的東西，一同下地獄。”
    歐伊納咬牙切齒：“她就不能跑嗎？”
    “能，如果你希望在春暖花開的時候渾身長出藤蔓枝椏，最後化作精靈樹幼苗的養料的話。”
    傑奎利笑得燦爛。
    歐伊納渾身僵住，連帶安娜也麵色難看起來。
    黑精靈之穀裏不乏奇形怪狀的植物，他們休息的地方更是少不了植物的孢子。
    而一些精靈能操控植物的生長，這不稀奇。
    半刻沉默，女巫收起法杖。
    “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