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早該知道精靈不會對異族抱有任何一丁點兒的信任。
    1422年春黑精靈之穀”
    “這樣好嗎？”曼森蹲在傑奎利身後，年輕的王子埋頭在羊皮卷上寫畫。
    “沒什麼不好的。”傑奎利停下筆，他看著羊皮卷上成型的圖畫，之後皺著眉把羊皮卷燒成灰燼。
    曼森撇撇嘴，抬手揮開飄到鼻子前的黑灰。
    珊瑚島使者到來已有三天，傑奎利就把他們晾在客房整整七十二小時。
    他們並不值得信任，所以王子理所當然這麼幹。曼森從不會反駁傑奎利對他人的任何命令，隻是三天來都被憤怒的珊瑚島小黑精靈追著打，就算曼森的臉皮比精靈樹還厚也快到極限。
    “說真的，你要拖到什麼時候？”吹飛落在鼻尖的灰燼，曼森托著下巴鼓臉頰，懷裏抱著長劍和弓箭讓他看起來壓根就不像個騎士。
    傑奎利沒回話，他攤開新的羊皮卷，蘸水筆又開始在羊皮卷上畫開。
    曼森維持著那動作蹲挪過去，他蹲到傑奎利身邊，伸長了脖子瞪大眼睛妄圖去看羊皮卷上畫了啥。
    王子毫不猶豫一巴掌拍在曼森腦門上。
    後者誇張地捂著腦袋在地上滾圈。傑奎利照著他小腿踢了下，曼森立刻安靜下來，睜大眼睛仰臉看。
    傑奎利眯了半天眼睛，最後歎氣。
    “我問你，母親多久沒醒了？”王子冷著臉。
    黑精靈的女王因病沉睡許久，說她再也無法醒來的預言師皆因不明原因消失在黑精靈之穀。
    曼森掰著手指頭裝傻充愣。傑奎利幹脆放下筆，抱著胳膊沒什麼情愫說：“兩年零八個月又二十一天。”
    “記得真準。”曼森假笑。
    傑奎利衝他呲牙：“你腦子最好放正常點，那是我的母親。”
    就算是你姥姥我也很嫉妒。
    曼森抱著劍不說話。
    傑奎利冷哼：“我想你知道，我會用一切辦法讓母親醒來。”
    “比如去尋找傳說中的北極精靈，討要那種根本不存在的花？”曼森發出嗤笑。
    傑奎利偏頭看桌上攤開的卷宗和空羊皮卷，沒說話。
    騎士臉色難看起來：“告訴我你不是認真的。”
    “我是。”他閉上眼。
    下一刻一雙手抓住他的肩膀，傑奎利睜開眼，正對上曼森的眼睛，褐色的，就像凝固千年的深色琥珀。
    “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你在開玩笑。”
    傑奎利安靜地看他，然後笑起來：“我愛你，我沒開玩笑。”
    “你！……啊啊啊！”騎士抱著腦袋蹲下來：“如果是在這種情況下我寧願你這輩子都別對我說那三個詞！”
    “可惜我說了。”傑奎利聳聳肩，好笑又無奈。
    他們待在大書房裏一下午，一個抱著腦袋一直嚷嚷，一個畫一會圖稿，之後用禿掉的羽毛筆砸在嚷嚷那位腦袋上。
    沒人注意——也許注意了，但是沒誰在乎——一隻奇怪的小蟲趴在書房穹頂延伸進來的樹枝上，隔三岔五拍拍翅膀。
    事實上，如果不是必要，安娜真不會用窺伺蟲那麼沒品的東西。
    現在她真的很後悔使用那玩意。
    “……我的天。”柯爾蹲在水鏡旁，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水鏡裏是黑精靈王族的大書房，黑精靈王子正像安撫大狗一樣給他的騎士順頭發。而他的騎士真就像一隻又乖又聽話的獵犬。
    前兩天一臉寒霜和他打得不亦樂乎的騎士到底是誰啊！
    柯爾有些承受不住這刺激，他揪著左胸的衣服就差暈過去。杜修站在他身後，伸手扶住這不抗打擊的徒弟。
    歐伊納由始至終都是抱著胳膊翹著腳，一副看戲的模樣。
    安娜皮笑肉不笑地瞪著水鏡裏的精靈。
    窺伺蟲無法傳達被窺伺者的語言，但是，老天保佑，女巫能讀懂唇語。
    “去尋找傳說中的北極精靈，討要那種根本不存在的花”。什麼是北極精靈，不存在的花又是什麼？
    安娜眯起眼睛，他轉頭看向歐伊納。
    正好後者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雙方視線相聚，擦起一片寒霜。
    “這就是你要我來的目的。”歐伊納微笑，換支腳翹起。
    早該猜到的，女巫把他帶來，無非就是解釋一些隻有精靈才知道的秘密。
    安娜站起來俯視他，安靜、沉默。
    最終是歐伊納妥協。
    “好吧，我隻說一遍。”他看了杜修一眼，後者心領神會，拽著茫然中的柯爾離開房間。歐伊納挑起嘴角，又坐回去：“事實上，如你所知。精靈種類很多。黑精靈、光精靈、木精靈、水精靈，多種多樣，無處不在。而你剛才聽見的北極精靈，很不湊巧，她不是精靈。她隻是一個背叛了身為精靈王的丈夫，最後招致精靈詛咒的女人。她不會衰老，不會死去，但是身邊不會有人陪伴，一生都離不開北極冰原。孤獨總是最殘酷的懲罰不是嗎？而作為一位王者與丈夫的仁慈，精靈王許可一種花在女人身邊生長。灌注了雪精靈的靈氣與女人的懊悔，那種花對於精靈來說，功效不亞於人類的長生不死藥。如果我沒猜錯，黑精靈女王快要死了，王子總在畫的東西，應該是進入北極冰原深處，當年那個女人被放逐的地圖。”
    女巫抿嘴不語，歐伊納垂下眼，之後目光又放在水鏡上。
    年輕的王子正被騎士纏得頭頂冒煙，這讓他想起遠在精靈之森的精靈王。好像佐拉尚未加冕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的相處模式？
    歐伊納忍不住笑出聲，在安娜看過來時，他一手劃過水鏡。漣漪晃花了畫麵，水鏡也消弭於無。
    “怎樣，有什麼想法？”他拽拽自己鬢角的發。
    女巫閉上眼依舊不語，半晌她睜開眼睛，就算精靈藥劑也未能將之變色的藍色瞳孔裏，有什麼在閃爍。
    “也許這場交易的結果會很圓滿。”她扯著嘴角笑起來。
    傻子都看得出來這笑意根本連臉頰都沒到。
    足夠假的笑容讓歐伊納莫名產生不理智的危機感。
    “新的交易？”
    “是的。”
    “我應該能知道交易內容嗎？”
    他試探著。
    “不，你不能。”得到的答案真讓人傷心。
    安娜整理好衣襟站起來，她把頭發攏到耳後。她看向歐伊納。
    “現在，我必須向你最後確認。”她隻是動動嘴，沒法聲。
    歐伊納點頭表示他能看懂這唇語。
    女巫眯起眼睛，一字一頓——如果她有出聲的話——慢慢說。
    “如果我完成了佐拉的要求，他會告訴我我想要的。我需要你的保證。”
    歐伊納眯起眼睛，之後他站起來，右手搭在左胸，左手後背，向安娜深鞠躬。
    “精靈王的騎士向你保證，我們不會食言。”
    得到承諾，安娜表情輕鬆很多，她轉頭往外走。剛邁出一步，歐伊納眼疾手快拉住他。
    “現在，你得先告訴我，你到底要和黑精靈做什麼交易？”
    “跟來你就知道了。”
    女巫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