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真的是一種的生物。
    他們無法像人魚一樣一生隻有一個伴侶，也無法像狼一樣認定了就是那一個，更無法像吸血鬼那樣因無法永恒而幹脆放棄。
    然而他們總會輕易許下無法兌現的承諾，他們刺傷了他們自以為所愛的人的心。而當他們發現傷害的代價是他們所承受不起的時，他們又會聚集起來，把那傷口戳得更痛、更深。
    1026年冬瓦蘭多戈
    書自安娜妮卡”
    天不亮的時候安娜就醒來，她迅速滅掉火堆，踹醒了睡得風生水起的巴特曼，兩人收拾一番，再度踏上旅途。
    一路上巴特曼都在打哈欠，他甚至險些撞上一棵樹。
    因為沒有吃早餐，他們必須趕在中午之前進入下一個城鎮，為了填飽肚子。
    巴特曼試圖詢問女巫他們的目標是哪裏，回答他的是該死的沉默。
    他早該知道，傲氣的女巫不會回答他任何問題。哪怕這位是個白女巫。
    愛圖森是個不大不小、地界偏僻的城堡，附屬於華萊特公國。進城不會像去大的郡城那樣遭到嚴密盤查，但是那裏是褐發黑眼的迪達洛人領地，安娜的出現理所當然引來別人側目。
    當然，女巫本身似乎並未發覺這些。
    她隻是往前走，十分熟路走進一家旅館。巴特曼跟在後麵，努力讓自己忽視來自各處的奇怪視線。
    巴特曼走進旅館時安娜已經開好房間，兩間屋，兩隔壁。
    少年默默跟在女侍身後走進自己的房間，大致看過之後取走鑰匙。他不在乎住的是哪裏，他隻希望腳程能再快點。昨天安娜說凱恩似乎遭到獵狼人的攻擊，因為這個巴特曼一整天都不安心。
    他坐在床邊，不安感讓他壓根沒有休息的念頭。
    他們從聖佛羅倫薩出發，一路往西。確實，西邊是大片綿密的森林，華萊特公國本身就是森林之國，小城邦被森林環繞，所以就算進入公國領土，他們所處的地方大都是原始森林。現在他們走到愛圖森堡，這地方無論往哪走都通向華萊特比較大的森林。
    但是凱恩告訴過他，華萊特的森林是哪怕凱恩本身都不希望踏足的。雖然這裏林茂樹高，有很多草藥，但是怪異的生物更多。比如魔狼、黑女巫、北歐之蛇。如果不是身體傷到極點，沒有哪個非異世的生物願意進來。
    如果凱恩真的在這裏……巴特曼不敢想象他驕傲的伴侶現在情況究竟有多糟。
    少年無意識站起來走來走去，他想去隔壁女巫那兒看看，不過想想安娜冷冰冰的樣子……不管，還是去吧。
    做了幾組深呼吸，巴特曼開門出去。出門左拐走十步，他站在安娜門前。
    木門似乎隔開兩個世界，巴特曼做了兩組深呼吸，他把手抬起來。跟著他又做了四組深呼吸，並告訴自己這隻是敲門，沒什麼可怕的。
    他還沒開始敲，門自己已經打開。
    安娜站在門後，她換了一條裙子，黑色的。
    他們看著雙方，直到安娜為門外的人讓出路。
    “進來。”女巫沒什麼情愫地說。
    巴特曼趕緊溜進去。
    桌上攤著一本書，就是安娜抱著的那本；墨水瓶裏放著羽毛筆，那玩意似乎是有魔法的，因為用了那麼多天它都沒禿。書本周圍還有一些石塊，大概是被打亂的魔法陣。
    女巫鎮定自若慢條斯理收好她的書和筆，同時示意巴特曼坐下。
    少年瑟縮了一下，最終他站在桌前，在安娜準備收起石頭的時候出聲。
    “安娜！小姐……”剛喊一聲就因為安娜的視線他萎了，但巴特曼沒停止提問，“我希望您能告訴我，我們的目的地究竟是哪裏。”
    “你為什麼想知道？”安娜反問他，看上去比巴特曼還茫然，“你的目的是找到你的牡狼，而我能幫你找到。關鍵在於結果而不是過程，那你為何又要問過程？”
    巴特曼半天沒想到該怎麼回。也許是沒吃早餐的因素。他鬱悶地把一切歸咎於早餐。
    對於少年的鬱悶，安娜的回應就是沒有回應。
    巴特曼又坐了一會，確定徹底沒希望時，女巫卻抬頭叫住他。
    “給我你的血。”她說。
    少年迅速走回來，毫不猶豫抽出貼身的匕首，割破手指把手遞過去。
    安娜抓住他的手，把血塗抹在手心。
    之後就不是巴特曼能理解的過程了。
    明明就是念著一些東西，然後用沾了血的手握住石頭，再把石頭們擺成一個奇怪的圖案，之後那個圖案居然就開始發光，金桔色溫暖的光。然後女巫低頭看那個光陣，好像看看就能看出朵花來。
    事實上，安娜倒是沒看出花，但她看見一匹狼。
    受了傷，警覺地臥在一個山洞最裏麵，幾近失去理智的巨狼。
    再然後視線離開那個山洞，她看見一座綿延山穀，山洞口藏在山洞某處。跟著視線再抬高，安娜看見那蛇一樣蜿蜒的山穀，山穀東側不遠就是一個城鎮。視線再進入那個城鎮，這次目光拉得極近，安娜從城鎮邊緣一個旅館的窗戶裏看見自己和巴特曼的影子。
    “去退房。”她手掌掃過光陣，金桔色光芒消失不見。
    巴特曼愣了半天才回身，不明所以但他還是乖乖接過安娜的鑰匙，溜溜下樓退房。
    在他向老板娘解釋自己隻是退房，並不是不滿意服務也不會要求退房錢時，安娜已經背著自己和巴特曼的包裹，匆匆離開房間。
    現在是下午，日頭正好。不少老人搬著椅子出來曬太陽。對於急速穿行於巷子中的女子和少年，老人們隻能感歎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急躁。
    那您們是真不知道那位金桔色頭發的女性今年多少歲了。
    巴特曼費了挺大的功夫才勉強跟上安娜，本來女士的腳步就快，現在目標明確，如果不是她還在腳踏實地往前走，少年完全可以以為女巫是騎著看不見的掃把在飛。
    他們迅速走進林子，遠處怪異的野獸吼叫讓巴特曼膽戰心驚，他試圖讓安娜慢點，但很快他發現，如果你小心翼翼，那種恐懼感會更加強烈。倒不如大方些，快速走過去，表明你不會做危及這裏的生靈的事。
    很快他們麵對一個陡坡，安娜毫不猶豫把裙子挽起來在腰上綰成個結。萬幸她裙子底下還穿著緊身皮褲，矮幫靴絲毫不會影響她麻利的動作。
    巴特曼不由的懷疑這位女巫是不是特別熱愛登山旅行，因為她尋找落腳點和墊腳石的地點是如此準確牢靠，以至於巴特曼完全可以跟在她身後，全然沿著她的腳印走。
    他們爬上那陡坡，然後巴特曼感到頭暈目眩——感情他們爬上的是一個V字形深穀的倒V形東側，那高度雖然摔不死人，但不慎掉下去也是半殘的下場。
    巴特曼剛想伸手去拽安娜的袖子，後者已經斜側著身，身體貼著山壁，一手抓住陡坡作為阻力，麵不改色朝深穀內側滑下去。
    你倒是體諒一下我啊啊啊！
    少年欲哭無淚。
    他在原地轉了半天圈，確定女巫是要下去而又不管他，最終他咬緊下唇，學著安娜的樣子，往穀底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