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所有人都以為冬雪隻在十二月來臨，但是最冷是在二月。花開的時候不一定能見到鹿，采花的女孩也不一定真的喜歡那些有香氣的植物。這一年第一場雪被稱為朵瑪，因為朵瑪總在第一場雪時為孩童帶來糖果和彩蛋。
    但那一切與這鎮店外的世界無關。
    1421年冬聖佛羅倫薩
    書自安娜妮卡”
    安娜坐在她的沙發上，她翹著腳，膝蓋上放著她的紅皮書。她旁若無人書寫著，對麵是拘謹的巴特曼。
    “我……希望你能幫我找到一匹狼人。”巴特曼緊張得聲音發抖，“他叫凱恩，紅色眼睛，黑色毛發。他對我來說很重要。”
    “他是你的牡狼。”安娜甚至頭都沒抬。
    巴特曼沒反駁。事實上，他的臉紅得快要滴血。但這的確是事實。第一次凱恩就把他標記了，也正是因為這該死的標記，他才會遭到敵對狼群的攻擊，凱恩為了保護他才會失蹤。
    安娜發出哼聲，冷冰冰的，讓巴特曼後背發涼。
    羽毛筆在羊皮紙上書寫，房間裏隻有壁爐燃燒的噼啪聲和寫字的沙沙聲。
    巴特曼甚至連呼吸都如此小心。
    沉默延續到安娜放下筆，碰的合上手裏的書。
    “為什麼你要找他？”安娜看著他，似乎有些費解。
    少年聳聳肩，一臉無奈，“你也說了，我是他的牝狼……”
    “這不是理由。”女巫一巴掌就把他的話扇回去。
    巴特曼抬眼看她，眼底清澈透明。
    “你有過愛的人嗎？除去親人之外的愛人。”
    “……哈。”
    女巫笑起來，她搖著頭。她把書本放在桌上，起身走向放著藥劑的桌子。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她像是在和巴特曼說話，又像是喃喃自語，“你們恐懼著未知的一切，卻又會義無反顧的愛上。然而別人在得知真相的同時陷入瘋狂，你呢？坦然接受了牝狼的身份，還想著找回你的狼丈夫。”
    “……說得就像你不是人那樣。”巴特曼撇過頭低聲嘀咕，全然忘了自個叨咕的那位是個女巫。
    安娜聽見了，但她沒說話。
    她舉起一隻長頸瓶，輕輕搖晃裏麵的金色液體。
    巴特曼轉眼看過去，正好對上安娜的視線。
    “我要離開這裏，”女巫說，“如果你希望親自找到你的牡狼，就跟我一起離開。”
    然後巴特曼就跟她離開了聖佛羅倫薩。
    走之前少年回到家，給妹妹道了別，之後告訴父母他找到一個很好的獵人師父，他要跟隨獵人師父去別的森林遊曆。
    父母們同意了。畢竟巴特曼已經十七歲，正是出外闖蕩的年紀。
    女巫在村莊邊緣等待，偶爾路過的人看看她，她隻是半閉著眼睛，安靜地等待。
    “安娜！”老遠跑過來的少年一邊叫著一邊衝她揮手。
    安娜稍稍皺眉，她拉了拉肩上的背包，而後轉身往前。
    巴特曼迅速跟上去。
    安娜沒說她去哪，她隻是大步朝前走著，胸有成竹，仿佛一直以來她都知道方向。
    巴特曼注意到她的背包旁有個手工縫製的布娃娃，手藝之拙略，很像一個女孩的手工。
    “安娜？”
    “什麼。”
    “你包上的娃娃……？”巴特曼揪揪下巴。
    安娜沒說話，隻是往前走的速度又加快幾分。
    好吧，也許我說錯了什麼。
    巴特曼癟癟嘴，繼續跟在安娜身後。
    他們一路沒說話，女巫隻顧往前走，他們甚至沒有停下休息。
    直到巴特曼累得直喘，他突然發現一件事。
    “安娜，你的掃把在哪呢？”他撐著膝蓋問。
    安娜正蹲在一棵樹下檢查泥土，聞言女巫轉過臉，沒什麼表情，“你怎麼和你的牡狼失散的？”
    典型答非所問。
    巴特曼愣了下，還是老實回答：“凱恩標記了我。他的氣味引來其他狼群。凱恩讓我離開森林，他幫我擋住那些狼。等我再回去，隻看見其他狼的屍體，和一串消失在密林裏的血跡，沒找到凱恩。”
    “看上去你的牡狼遭到人類攻擊。”安娜扶著大樹站起來，她四周打量一番，之後往一個方向去。
    巴特曼愣了愣，迅速回神跟上，“等等，安娜，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什麼叫遭到人類攻擊？！”
    “難道你不知道，這世上有狼，就會有獵狼人嗎？”女巫在一處空地停下。她取下背包，從裏麵拿出一條黑色的毛毯，“今夜就在這裏休息。你去找柴燒火。”
    “……”
    巴特曼默默走到一邊撿柴。
    等他抱著一堆幹木頭回來，就見女巫跪坐在毯子邊上，毯子上放著不少石子小樹枝，擺成一個魔法陣。
    神奇的異世界還是不要打擾比較好。
    巴特曼默默收拾幹淨地麵，用石頭搭出一個簡陋的灶圈，他架起柴堆，抽出火柴來點燃篝火。
    晚餐是巴特曼捉來的野雞和安娜隨身帶的麵包。油膩的食物讓女巫皺眉，所以之後巴特曼非常有眼力地摘來幾隻逮野雞時發現的野果。
    安娜滿意地沒擺出臭臉。
    入夜後安娜把樹枝和石頭抖掉，她把毯子披在身上，側身背對火堆，枕著手臂就這麼睡過去。
    守夜這事理所當然落到巴特曼身上。
    他呆愣愣看著燃燒的火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的牡狼教會了你什麼？”本以為睡著的女巫突然出聲。
    巴特曼靜靜地盯著篝火：“他隻是告訴我如何活下去罷了。”對於野生動物來說，活下去才是一切的重點。
    “你為何願意成為他的牝狼？”安娜翻過身，盯著少年，夜色裏，她的眼睛被篝火映得極陰冷，“你應該知道，你們來自不同族群，更何況你們都是雄性。哪怕你們相愛，眾多原因都會導致你們最後分開。”
    “但此前我們一直在一起不是嗎？”巴特曼看過來，“他走了我就去找他，我失蹤了他會來找我。在他離開、在我死掉之前，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愚昧無知。”
    留下這麼一句，安娜閉上眼睛。巴特曼撇撇嘴，他抱著膝蓋不再說話。
    巴特曼幾乎是睡著了，他感覺自己模模糊糊看見了凱恩，但很快他知道這隻是夢。他掙紮著睜開眼睛，往篝火裏丟了一點柴，再準備睡去時，卻聽見女巫的呻吟。
    一種痛苦的，涵蓋著足夠多思念的嚶嚀。
    安娜不安地動著，原本掛在背包上的布娃娃被她緊緊抱在懷裏。女巫的臉蛋埋在毯子裏，她皺緊眉頭，看上去痛苦又無助。
    “……約賽特……”
    這是巴特曼豎直了耳朵才聽見的名字。
    少年撇撇嘴，重新閉上眼睛。
    果然每個女巫都是有故事的。